此后顺隆号的大掌柜一职,每五年由顺隆号内部推举,巡抚衙门不可再介入。
陈牧将种种规矩以皇帝的名义定死,彻底杜绝了后继巡抚以权利之便强行干预的可能,将山西军政商绑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也确保他能通过这个商行,继续对山西军政施加影响。
不过陈牧也知道,自己开了一个极坏的头,把官商勾结这个事,彻底摆到了明面之上。
“不过,这与我何干!我管他后世洪水滔天!”
陈牧在赴任静乐时,就有在静乐修筑一条石堤的打算,以此留名后世。
后来碍于银钱,只能无奈放弃。
如今,世事变幻,已大不相同!
陈知县是巡抚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巨大的权利推动下,静乐作为最先动工的地方,从动工开始仅两个月,非但在汾河两岸彻底修筑起了连绵百余里的水泥巨石大堤和多达八层的拦水坝,更是将引水渠修到了静乐每一块地面之上,工程之浩大,进展之快速,乃山西之最。
毕竟是巡抚大人的眼皮子地下,哪个敢不尽力,哪个敢偷懒!
功成之日,陈牧率领众官员,视察了落成的大堤,看着那桥边石碑上铁画银钩的“陈堤”二字,叹道:
“吴县令,此举过了,过了啊!这大堤是静乐百姓所修,每一寸都是百姓血汗,我陈牧何德何能敢担此盛名啊”
吴德昭闻言有些动情的道:“抚台,您至静乐一年,在此平冤狱,兴教化,扫敌寇,卫河山,每一样静乐父老都看在眼中,就是青天在世也不及也。”
“这汾河十年三涝,两岸百姓苦之久矣!如今有此大堤落成,静乐千百年内再无水患之忧,此皆抚台之功也”
“故此碑此名,并非下官所为,乃是静乐全县四万八千三百余父老共同请命所立”
陈牧见此只能认下,扬天叹道:“牧,受之有愧啊”
论迹不论心,这次陈牧出于各种目的大兴水利工程,在不久的将来彻底造福了山西百姓,活人无数。
两百年余后陈堤依旧挺立,无数文人墨客来此凭吊往昔,其中石桥之下,一名欧罗巴来的传教士竟也题诗一首赞道:
“铁坝凌空镇云虬,百里平川息怒潮。
从此晋阳无旱魃,千家灯火话丰饶”
此诗一出,山西文坛哗然,堂堂中华上国,怎能被蛮夷比下去!
纷纷苦思冥想,欲写出一诗以盖过其锋。
后有一袁姓才子,游之有感,当即提笔在诗侧再附一首。
“青山为古石为韬,长锁苍龙镇地摇。
岁岁汾河春水绿,风光犹似话功高”
......
严刚走的不急不缓,按照一日五十里的速度赶路,为的就是给陈牧一些时间。
可路再长,终究也有走完的一天。
终于在陈牧率领众文武,在忠烈碑前祭奠了英灵之后,严刚的车驾到了。
“忠义,你这次实在太冒失了”
当堂宣旨过后,一年不见的二人书房叙话。
本来陈牧认为以老头的性情,必然要劈头盖脸痛骂他一顿,不想却是满脸痛惜之色,默然垂泪不已。
说实话,陈牧不怕训斥,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可面对痛心疾首的严刚,陈牧愣是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肃立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呀.......”
好半晌,严刚收敛好了情绪,长叹一声,道:“你可知为何朝中这么多官员都弹劾与你?”
陈牧想了想,如实道:“伯父,陛下来信说过,与小侄推测的也差不多,该是那六家以及二王余孽不甘伏法反咬一口,卢方旧识也借此发难,朝中也有人欲通过对付小侄,以达到针对李首辅和岳父大人,三方合力才酿成如今局面”
陈牧觉得自己说的应该就是真相,可严刚闻言半晌无语,只是紧皱眉头,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过来。
那目光含义之深,陈牧平生仅见。
“伯父,小侄可是哪里说错了?”
“诶,你说的对,可也不对”
严刚沉吟好半晌,才舒展了眉头,叹息道:“你年纪轻轻,能看出这些,也算难得,只是有一样,你却错的离谱了”
陈牧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从不敢小瞧任何一个朝廷高官,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两榜进士为官,又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做到高位的,哪有易与之辈!
“请伯父教我”
严刚也没卖关子 ,起身踱了几步,道:“你错就错在了陛下身上”
陈牧面色一僵:“陛下?”
“不错,就是陛下”
严刚缓缓开口:“那六家人都被你杀了,口供也提交到了三法司,连邱尚书都在明哲保身,单凭一个身不由己的郭睿,裹其他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二王余孽和老太师一党,一个藏起来还来不及,一个早已被分化拉拢,消亡殆尽,没有别的事刺激,又哪里会形成如今的规模”
“至于对付李首辅和你岳父的人,的确有,还不少,也只不过都是浑水摸鱼罢了,有利可图为之,见事不好立刻改弦易辙的投机之人罢了”
“如今之所以会形成如今举朝参你,却几乎无人敢为你说话的局面,根源还在你身上”
严刚伸手点了点陈牧胸口,沉声道:“身为文官,你屁股做歪了,加之你年纪轻轻便大功封爵,又蹿升高位,引起了很多人私底下的嫉妒和不满,这才是主要原因。”
陈牧在严刚面前,一直是小辈儿姿态,闻言搓了下脸颊,疑惑道:“伯父,嫉妒我懂,可不满为何?我等臣子为陛下尽忠,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为人臣者当然要侍君以忠,尽忠自然是没错的”
严刚先是定了调,随即语重心长道:“可一切要有度,你做的很多事,对陛下而言是大利,对官员却并非如此”
陈牧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里面的道道,索性直接请教道:“小侄愚钝,请伯父教我”
“诶,这一切,要从君权和相权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