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只谈了个大概。
邱大娘带着满肚子疑问和好奇回去了,也有一丝憧憬,毕竟范希文做的事在汴京多少有一点名声。
入不了大人们的眼,却在市井掀起了些许波澜。
有人说范希文是个不遵礼法的狂悖之徒,邱大娘嗤之以鼻,大宋的礼法从来少有人遵守。
似杨戬、梁师成之流,在京畿郊外圈了多少土地,也不见有人出来说上半句。
“魏大掌柜,你们几人按照我刚刚说的,回去完善一下方案,晚上送我屋里。”
范希文所说,是依靠既有产业,先把“新式成衣”和各种布质商品,做成一个现象级事物。
所谓的现象级,也就是强行打破宋人固有思维,以一种新潮的风格,在服饰界和毗邻行业掀起波澜。
譬如曾经风靡一时的喇叭裤、中山装。
范希文始终认为,服装潮流并非一成不变。
宋人衣衫固然吸纳了古代历朝之精髓,但并非绝对主流。
哪怕是把范希文所说的服饰看作“非主流”,他也相信一定会遇到真命彩毛。
范希文还来不及高兴,朴复丞又来宅里传话。
“官家口谕,命康王殿下与范希文矾楼一叙。”
范希文掏出老朋友——五锭银元宝。
“朴大人,这次又是什么好事?”
朴复丞没收,轻轻叹气。
“兄弟,这次就算了吧,或许我收了你银子,还害得你被官家责罚。”
范希文心中一紧,不过朴复丞说的是“责罚”,应该吃不了太大的亏。
赵佶这厮一贯以仁君自居,很少用那等恶毒之刑,顶多打打屁股?
银锭被强行塞到朴复丞怀里。
“说这些,你我弟兄,辈子弟兄,你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都烘托到了这个份上,朴复丞勉为其难地含笑收下。
但拿人手短,还是给范希文透了底。
“有人状告康王与你在汴京胡作非为,误杀良民。”
范希文看了一眼赵构,二人心知肚明,是六扇门的事传出去了。
冯藏骥这狗东西,居然硬把六扇门死人的事情按在皇城司头上么?
看来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构站在原地,犹豫一阵还是问。
“是否把子座那厮带上,也好有个对质的。”
“对什么质?你不怕他临时反咬一口?把他的供词带上就行。
官家要是问起,就说他被六扇门叛徒重伤不治,临死前留了供词。”
二人对话毫不避讳朴复丞,而朴复丞只当没听见。
这种当口,赵构与范希文不可能被一棍子敲死,怎么运营全看他们自己。
不外乎多打几下和少打几下的区别。
要是朴复丞敢站出来哔哔,当场就要被官家分尸。
挑拨天家亲情,必定十恶大罪。
又至矾楼,熟悉的院子。
此时未见李师师,应该是躲了起来。
毕竟赵佶还是要最后的面子。
可以在矾楼会见范希文这种小角色,但不可让赵构撞见自家老爹狎妓。
赵佶依旧是那般儒雅随和,不过隐隐看向赵构的眼光有些不善。
“你二人近日在汴京做了何事?”
“回父亲......”
“范希文你来说!”
赵佶根本不给赵构机会。
范希文悄悄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回官家,我二人每日都在努力经营,毕竟一年要赚五十万贯给官家,任务重。”
赵佶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轻轻跳动。
“呵~这么说来你还埋怨起我来了?”
“不是埋怨,是受宠若惊,毕竟官家的这份看重,举眼天下,微臣是独一份。”
赵佶自鼻腔发出哼哼的笑声,双肩耸动。
“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再是圣眷浓郁,也不该胡作非为。
老九,想必朴大人已经与你二人通了气,据实以言吧。”
朴复丞吓得跪在地上,颤巍巍掏出了五个银锭,双手捧起。
“官家息怒,下官只说了一句六扇门而已。”
赵佶不耐烦地挥手。
“行了,我还会贪图你这点银子?我给范希文的本钱少说也是数万贯,你当我真的穷么?拿了你的东西,门外候着去。”
朴复丞捧着银子退到院子里。
只这两人的数句对话,让范希文也冒出了冷汗。
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赵佶想得太绝对化,其实这位官家总透露出一种邪气来。
你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脾性。
这种感觉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气质外显。
就像他的瘦金体字,感觉处处都能伤人,却处处都暗含章法守势。
“老九,你来说。”
关键问题问赵构,或许是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赵构冷静下来。
“六扇门内乱,出现打斗,我们刚好从那边过,受到了波及。”
“如此简单?”
“是,就如此简单。”
赵佶似乎生气了,脸上又是一副全天下人欠他钱的模样。
“我怎么听说你们杀了好几十人,里面还有不少平民?”
“绝无此事,我们实际上还救了人出来。”
赵构在怀中掏出了那份供词。
“这是所救之人的供词。”
稀稀拉拉,只有几十字。
大概说的是六扇门内部分赃不均,引发骚乱,进而变成了三派争斗。
赵佶看得仔细,果然半句没提赵构和范希文。
“将明,事情大致如此,依你看又当何如?”
此处居然还藏有其他人?
范希文早见屏风后面有个人影,又不太像李师师。
一精瘦的山羊胡从屏风后走出,下巴尖细而带钩,生了一双如死鱼一般的四白眼,双眼皮极深。
“既然是误会,当命开封府细查,对诬告之人,行反坐之法。”
赵佶点头。
“国有国法,不可大意,责令开封府查过再说。”
山羊胡这才与赵构见了礼,不过眼神半刻也没在他身上停留。
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范希文。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魔人了吧?本官王黼,对你倒是十分感兴趣。”
这是范希文见到的第一位朝廷大臣。
都说人不可貌相,就王黼这样的长相,要是范希文来面试,只一眼就要把他刷下去。
“不敢,下官范希文,忝为行幸局小吏,对王相公仰慕已久。”
王黼捋了捋胡子。
眯眼笑道:
“倒是令本官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