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尝汤必然不科学。
范希文吩咐厨子，按要求切菜、肉、内脏若干备用。
再备芥末、茱萸、姜、蒜、葱、酱油、豆豉、芝麻末、炒豆面、盐、糖、麻油、猪油、大豆油、菜籽油、花椒粉，十六味调料。
可惜没辣椒，最大的遗憾。
“各位，照我这样自选蘸料调配。”
范希文捞了一个粗碗，逐一加入不同的调料，不多时，将近一碗。
搅匀之后，筷子在唇后一勒。
“哎哟~味道不错哟！”
在场十多位，全部如瓜娃子一般，愣愣看着举止怪异的范先生。
“七爷，你这碗拿来兑汤的？”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豪横用调味料的，但火锅他们大致懂了。
范希文手指粗碗。
“这是蘸料，懂吗？把菜烫熟之后，蘸着吃。”
安道齐终于明白了，这根本算不得新玩意。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古董羹！这玩意当配暖锅才是。”
安道齐转身离去，似是去找东西。
范希文忽然觉得不太妙，他这是小瞧了古代民间智慧了。
“古董羹？”
赵构见范希文疑惑，站在他身边解释。
“古董羹源自商周，至唐时，诗圣便已造出了‘暖锅’，专伺此菜。”
“哐当”一声，安道齐低声骂了一句，捡起地上的两个锅来。
正是后世常用的双耳火锅造型。
“古董羹素来麻烦，味道只有一个鲜字，又费柴火。
若你早说是这玩意，根本不用比试，白白浪费精力。”
依安道齐所说，他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范希文原本心性欠缺，但在吃这一道上，还真想与古人掰扯一番。
“你们吃古董羹也这样搞一大碗蘸料么？”
赵构也双手扶上范希文的粗碗。
“对，不但没有这些，也有没有那个锅底，更没有小炭炉！”
范希文觉得自己的手中一空，却是被赵构夺了去。
“范先生，我觉着你这碗中有大学问，且让我研看一阵，晚些还你。”
赵构也蘸了点料进嘴，双眼一亮，也效仿范希文说了句。
“矮油~不错油！”
“七爷，给我也弄一份喃。”
“先生，请为我也调制一份蘸料。”
范希文瞧着一群人蘸料进嘴的模样，觉得自己是天下最苦逼的人。
堂堂一家之主，公司执行董事，一刻钟十贯上下，居然在聚贤居当个调味小童？
小炭炉是临时让人从范宅送来的，已经点了火。
聚贤居的大厅中，逐渐弥漫出一股炭火味，而后又被底汤和蘸料的香味中和，怪异却独到。
此刻不是饭点，大厅本来空无一人，却偏偏起了一桌满登登的客人。
只见大家撤了八仙桌，直接用长凳拼了个怪异的造型，围在一堆疯狂抢食。
“莽子，那是殿下烫的牛肝！”
“李灵儿，你怎的到我碗里抢食来了！”
“芳草，蘸料自己调去，别抢我的！”
只听见范希文一个人在场中大叫，其余人都是闷头苦吃，居然还学会了加汤！
很快，范先生被强行挤下了桌。
“兄弟，他们这是在作甚？”
“你不懂~”
范希文仍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与这人说话。
那人似不甘心，掏出一粒银锞子来。
“本官马扩，请兄弟解惑。”
范希文最见不得钱，赶紧替眼前人除去这一累赘。
银锞子入怀，话匣子也打开了。
“大人有礼，学生范希文。他们这是在吃火锅哩！”
马扩觉得新奇，从未听过这种食物。
“锅也能吃么？”
范希文这才又解释。
“就是常说的古董羹，不过换了一个吃法。”
马扩抽鼻子闻了闻，确实味道怪异，有些臭味、又有香味，有些勾人。
“范......”
高胡回头，正想抽空夸赞先生两句，却见范希文正与一官员说话。
“马大人！”
这声呼叫也惊动了赵构，他也站起身来往那边看。
只见一位魁梧的绯袍官员，正与范希文聊得起劲，正是新晋贵官，和州防御使并武功大夫马扩。
“防御使来得正巧，快来一叙！”
马扩曾为赵构讲述过北方战事和轶闻，算得上熟人。
也因马扩本身武举出身，为人风趣，受赵构所喜。
马扩听了呼唤，转头去看，正巧与赵构对视。
“原来康王殿下也在此偷闲，好巧！”
说话间已经迈步而出，直奔大厅正中走去。
李灵儿等人胃口小，挺着肚子让位。
马扩见状，急忙俯身行礼。
“扰了诸位贵人金安！”
赵构一看马扩将几个女子误会成自家婢妾，立即澄清。
“防御使误会了，这几位乃是范先生家的。”
马扩略显尴尬，又朝范希文行礼。
“先生...多子多福，羡煞在下矣！”
这位马大人，却是以为几位女子都已怀胎。
高胡拿来碗筷，贱笑不止。
“大人又误会了，她们只是因为这火锅味道太好的缘故，哪有怀胎在上腹的道理。”
马扩这次更尴尬，只敢看锅中翻腾的底汤和菜肴。
“未敢多看，诸位夫人恕罪！”
芳草不敢对陌生的大人发脾气，只能瞪视范希文。
“仙子姐姐，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这也能怪我？！”
范希文抗议无效，又吃了几记白眼。
看得李灵儿含胸不止。
马扩是一位武人。
第一次吃到这般美食，尤其是那汤汁和蘸料。
只觉唇齿生津，恨不得连尽头牙也一并嚼碎了咽下去。
吃到一半，毫不顾忌自己命官的形象，直接嗷嗷大叫起来。
“美食！真是美食！我决定了，明日宴请宾客就在这里！”
他马上就要赴任和州，临走前是要请一顿酒的。
安道齐闻言大悦。
“多谢大人抬举！”
马扩下巴一摆。
“你该谢的不是我，是搞出这美食之人，你信我，凭这一锅汤和一碗料，聚贤阁必能享誉东京。”
他这番大叫，又正好吸引了店外的过客。
不多时，已经在聚贤阁外围了几圈。
有胆大的或者熟识的，干脆进了店来，看看里面的一堆汉子，究竟在搞什么凫水鸡。
“安掌柜，有了这等好东西竟然不提前张贴告示么？”
安道齐连连作揖。
“非也非也，这是第一遭，还在试菜。”
更有人不依，连唬带劝，立即就要尝试。
安道齐费力分开了人群，来到范希文面前作揖数次。
“先生，请救救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