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纹丝不动地站着,许多人上前将沈昭宁压制住,这次他没有阻止,只淡淡道:“先将她关起来,等我处置。”
“是。”沈昭宁身侧的人恭敬应声。
但她没空注意别的,目光牢牢锁在躺在血泊中的陆聿珩,他呼吸垂危,就像是尸体一样,安静得可怕!
“……救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沈昭宁一张口,力气全无,嗓音干涩得几乎没有声音。
“……”
面具男人没有回答她,但在沈昭宁的最后一瞥中,她看到面具男俯身,检查了陆聿珩的伤势,动作熟稔。
沈昭宁被关进一间昏暗的休息室,和她刚来之初被困的杂物间差不多。
脑海里不断重现着陆聿珩中枪的画面,还有地面大片的鲜血,沈昭宁只觉得一阵反胃想吐。
思绪越来越混乱,破坏了她残存的理智和坚定。
她想不通,陆聿珩明明那么讨厌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愿意为了她放弃生命?
他到底在想什么?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朱七的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打开门,竟见到一堆声势浩大的黑衣人闯了进来。
他刚想开口,那个熟悉的面具映入眼底。
一只小小的金色狐狸眼标记,烙印在面具的眉心。
“您……是……”
男人摘下面具,面具之后,是一张犹如镌刻般清秀冷峻的脸。
五官端正挺拔,眉眼深邃,只是没什么温度。
“少爷。”
朱七马上躬身。
这个狐狸标,是整个国家掌权者的身份象征。
只不过,如今改朝换代已久,这只狐狸眼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他之所以认得,正是因为他们的老板,还忠于这只狐狸眼。他也从旁见过这个男人一次,老板们都称呼他为少爷,从没人提起他的名字。
但认得归认得,对方不打一声招呼,就到了他们的地盘来,实在令人满腹疑惑。
“沈昭宁是我的人,别动她。”
“您的人?”
朱七一怔,有些震惊。
他回过神来,连忙请人落座,“少爷,您先坐下。”
男人并没有理会朱七的话,只是踱步于屋内,片晌,脚步停下,凝视着就放在朱七座椅旁的电话。
“少爷放心,我请示一下老板,马上就放人。”
朱七开口,立即就去打了一通电话。
不过显然,男人能够来到这里,老板应该不会不知道。
赌场那边他已经听说了,对方是带着自己的人去救下人了的。
那时候,老板们应该在场。
果然,电话接通,还没等朱七询问,对方就知道了他的意图,淡淡道,“既然他来了,就照他的意思办吧。”
老板的批示下来,朱七也不敢怠慢,马上朝着男人躬身赔笑道:“少爷稍等,我这就让人放人。”
“不用着急。”男人轻声,“现在不是时机。”
朱七愣了下,马上明白过来。
看来男人还有别的安排。
“是,老板说了,都听您的,您说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
“嗯。”顿了一下,男人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确保那个男人活着,他不能死在这里。”
“您是说,沈小姐的丈夫吗?”朱七轻声确认。
但他的称谓,引来了男人微微的不满,“他叫陆聿珩。”
“是。”朱七感觉到了一丝冷意,马上低头。
男人已经让人给陆聿珩做过紧急治疗了,伤口不致命,就是失血过多,加上赌场的医疗设备有限,伤口感染发烧,还得紧急处理一下。
“那我马上安排,这里虽然医疗设施不行,还是有很好的医生,有特效药的。”
朱七迅速拿起了电话,他想起了一个人。
叫他去的话,陆聿珩的伤处理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他打电话的时候,刻意背着男人,压低了声音。
直到放下电话,朱七笑盈盈地走过去,“已经都安排好了,少爷您放心。”
“你刚刚找的人,是闻人靖吗?”
忽然间,男人声音一沉,眯眸看他的眼光,渗着丝丝清寒。
幽深犀利,让人不免胆寒。
朱七张了张唇,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当他想要开口否认时,已经完全没了说服力。
“闻人靖……”
“看样子你们交情不浅。”
男人声音一凛,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他光洁的皮鞋尖头一转,朝着朱七迈了过去,“要是老板们知道你仗着他们的势力,包庇一个国际黑恶组织的通缉犯……引来这么大麻烦,你觉得,你会是如何下场?”
朱七的脸渐渐失了血色,纵然他一把老骨头,早就将生死看淡,但面对眼前人骇人恐怖的气场,还是不禁冷汗涔出,吞了下口水。
“您……您也是为了闻人靖而来的……”
“是。”
男人丝毫没有犹豫,“谢家一直在找他,沈昭宁不关那个组织的事,她只是谢家的人。”
“她……她就是谢家的女儿?”朱七像是想到了什么,“谢晋的女儿?”
他浑浊的眼眸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从震惊到不安,又最终现出一丝喜悦。
原来是她,怪不得……
怪不得长得那么像。
沈昭宁和她母亲,真的很像。
男人又道:“没错,她就是谢晋的女儿,她现在需要闻人靖帮个小忙。”
男人的话彻底打消了朱七的顾虑,既然是谢家的人,他们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只是没想到,闻人靖躲了这么多年,找到他的,不是那个组织,竟然还是谢家人的执着。
“既然知道了,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吧。”
男人淡淡道。
“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现,明天之后,会有人来接她。”
朱七点点头,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男人已经带着人离去。
金丝楠木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男人走出阴霾之中,将狐眼面具重新戴好。
鎏金勾勒的狐眼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带着一丝邪佞的气息。
已经凌晨时分,但地下城是永夜,黑暗仿佛无穷无尽。
男人来到了关着沈昭宁的屋外,房门打开后,一道光落在女人蜷缩着的身躯上。
沈昭宁此刻昏昏欲睡,身形狼狈。
但她还是保持着清醒,一有动静,立即进入防备的状态,手臂挡了挡眼,看向门口。
“……是你……”
看到来人,沈昭宁哑声开口,但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
是在赌场救下她和陆聿珩的男人。
男人亲自带着水和食物上前,旁边人的端着一个简陋的托盘,上面放了一杯温水,一碗清粥。
“吃点东西。”
男人开口,变声器的声音机械冰冷,可听上去却很温和。
沈昭宁没有接东西,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面具,“我们认识吗?”
她总觉得,眼前人的身形和感觉都好熟悉,但她却无法将他和任何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关联起来。
因为他身上的气质十分可怕,又是那么陌生。
也许……她是把他当做了顾华的人,寄托了希望,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男人顿了下,他微微低头,面具上没有表情。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身后的人退去,房间内只剩下两人,他将一杯水递到了沈昭宁面前。
沈昭宁牙关紧了紧,在男人递向自己水杯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还活着吗?”
男人身子一震,沈昭宁声音焦虑,她询问的人,当然是如今还生死未明的陆聿珩。
“嗯。”许久,男人应了一声,“他没事。”
“你说你是来救我们的人?”
沈昭宁继续盯着对方,她声音沙哑极了,“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地下赌场这种地方,人是不能亮明身份的。”
机械音冷冷答道。
但沈昭宁看着面具之后的那张脸,还是有种熟悉的强烈感觉。
沈昭宁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男人侧头,似乎在打趣她。
“你会说真话还是假话?”
“只要你想听,真话,假话,我都有。”
“那我想听真话。”
沈昭宁毫不犹豫地开口。
男人轻轻嗤了一声,“因为我喜欢你。”
沈昭宁心里一沉。“你喜欢我?”
“不信吧。”男人似乎有笑意,“我也不信呢。”
沈昭宁一阵无语,“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算是吧。”男人道,“进到这种地方来,你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这赌场其实也算我的地界,我也不希望你惹出麻烦来。”
“我只是来找人的,办完事情,我就立刻离开,如果打扰到你们了,我一人承担。”
沈昭宁马上站起身,她此刻失力,脚下不稳,起身过猛有些踉踉跄跄。
男人马上扶住了她。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沈昭宁忽然想到了谢怀洲。
他的身形,还有动作,竟然和谢怀洲如此相像。
只是一瞬,男人就松开了她。
“你就这么担心,你的丈夫?”
男人忽然问道。
沈昭宁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还是在担心陆聿珩的安危。
见沈昭宁不言,他又似忍不住继续声道,“我听人说,你们夫妻的关系并不好,但赌命环节,他保护了你,舍弃了性命。”
“如今你也还是挂念他,你们看起来还是情义深重?”
沈昭宁矢口否认,“我只是不想牵连别人,我和他根本没有感情,他救我也许是愧疚,但他也有喜欢的人。”
“这样,那他就算死了,也与你无关。”
“他不能死。”
沈昭宁马上又道。
她心里很乱,这么多年,心底里对陆聿珩的情感当然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就算她狠心断情,陆聿珩死活与她无关,可他也不能是为她而死。
“你不想他死,他就不会死。”
男人淡淡道,“但是,这算你欠我一次。以后如果有机会,记得还。”
话音落下,他将水杯塞入沈昭宁手中,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就转身大步离去。
沈昭宁想追上去,门已经关闭。
黑暗中再次传来光亮,是朱七爷。
朱七爷带着两名手下来到沈昭宁身旁,沈昭宁探询地看向他们,但朱七看着她的目光非常温和,两名手下也没有携带武器。
“你很幸运,因为有人帮忙说情,老板们决定放了你。”
朱七一开口,沈昭宁马上就道,“我还有同伴。”
“放心,闻人先生亲自为他治疗,他很好。”
朱七苍老的声音很沉稳,一下就让沈昭宁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沈昭宁扶着墙起身,朱七将她从房间带了出来,上车直奔中心大楼的医疗区。
陆聿珩此刻正在玻璃仓室休养,他失血过多,还未醒过来。
路上,朱七一直盯着沈昭宁清瘦的侧脸,沈昭宁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她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朱七爷,请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朱七摇了摇头,“你长得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沈昭宁羽睫烁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非您认识……我的母亲吗?”
从进入赌场开始,沈昭宁就回忆起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
母亲也擅长赌术,发牌,记牌,出千。
她的技能和这里适配度很高,尤其是那些荷官的手法,母亲怎么可能这样清楚?
沈昭宁早就怀疑母亲或许和这里有关。
朱七第一次看见她时,眼神就很奇怪,似乎震惊,似乎熟悉。
“呵呵。”朱七笑了笑,“你母亲,是不是叫沈七?”
沈昭宁不置可否,盯着朱七,点了点头。
她母亲的确叫沈七,只是她说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让沈昭宁忘记。
沈昭宁心头一热,眼泪瞬间涌在眼眶。
“原来您知道我母亲的事情,能否请您告诉我更多她的事情?”
她从小对母亲就没有更多的记忆,跟母亲相处的时间也相当短暂,关于母亲的一切,对沈昭宁来说,都相当珍贵。
朱七叹了口气,才又开口:
“我们是最早一批的荷官,编号为七,这里的荷官,只有姓氏没有名字,你母亲叫沈七,我叫朱七,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和你母亲是朋友,她来这里时还是个小女孩,是我带她的,所以她一直把我当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