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夜里,万柳镇好像在瞬息之间动了起来,肃杀的气息弥漫到各个角落里,惊扰了百姓们的梦。
但又没有那么严重,于是他们翻个身继续睡觉。
宁鸿羲和柳青河此时已经骑着马来到镇子入口处,观察着这镇子里的动向,竟是没有着急杀进去。
宁鸿羲确定自己方才见到的人是秋深,秋深是叶青雪身边的贴身丫头,他有印象。
而且,早在秋深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得到神秘人给的消息,说太子妃大张旗鼓来万柳镇了,很可能是知道了童男童女失踪的真相。
当时宁鸿羲便如临大敌,立即叫人去查,送这消息来的人是谁,结果还没查到,叶青雪就已经带着人手来到万柳镇了。
在看到秋深之后,他终于彻底确定,神秘人送来的消息,当真是真的。
柳青河的想法是,反正这里不是京都城,直接把太子妃摁死在这里便可,太子妃死了,消息便也传不出去!
他们带着人手冲过来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目的,但是在过来的路上,宁鸿羲却慢慢改变了想法。
“宁大人还等什么?下令让他们杀进去,谁能杀死太子妃,谁便拔得头功!”柳青河几乎与宁鸿羲肩并肩。
他显得比宁鸿羲着急很多,沉声说道:“再不动手就要天亮了,那时候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宁鸿羲这会子老神在在的,他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太子妃此次带来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这是一个大镇子,不是一个小村庄。
“总不能把整个万柳镇的百姓都屠杀了吧?动静太大,不好!”
柳青河拧眉:“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太子妃活着离开万柳镇,将我们的事情抖出去吧?太子妃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两人!宁大人难道忘记不久之前的丧子之痛了吗?”
宁鸿羲微微眯起眼眸,眉目瞬间冷冽起来,丧子之痛他自然一日不曾忘记过。
他招招手,把心腹叫到跟前来,附在心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心腹便迅速撤退离开了。
柳青河还在旁边催促:“宁大人,马上要天亮了,该动手了!”
宁鸿羲却道:“不动手,我自有妙计!”
柳青河紧皱眉头:“……不动手,宁大人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此事闹出去,群臣倒逼皇上,你以为皇上能够护得住我们吗?他无论如何都要给群臣、给天下人交代!”
宁鸿羲冷笑:“如果万柳镇百姓被屠杀,太子妃也死在这里,难道群臣和天下有志之士就不会倒逼皇上了吗?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我们俩很难摘出去!”
顿了下,宁鸿羲又道:“柳大人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安心炼药就是了!药炼好了,皇上自然会保你,至于其他的,我说了,我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柳青河没好气地追问。
“……”
……
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叩响着地面、楼上的地板,周遭动静忽然很大,邢嬷嬷等人从床上惊醒。
第一反应是去找叶青雪的身影,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青雪扶着肚子进来,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就让他们赶紧动身撤离。
邢嬷嬷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也不敢多问,怕耽误时间,把该拿的都拿了,便准备离开。
斩霜也带着人撤回来了。
叶青雪立即安排斩霜把人分成几个部分,按照最开始计划的那样,分别从侧后方几个方向同时撤退。
在外观察动静的秋深,很快发现了端倪,立即过来禀报叶青雪:“太子妃,丞相带来的人和我们的人交手了,但是好像没往死里打!”
短短时间里,万柳镇已经到处都是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
叶青雪跟着她出了门,顺势看去,发现事情的确如秋深所说,宁鸿羲的人没有往死里打。
“太子妃,丞相那边派人送来消息,说丞相大人想见您。”侍卫咚咚咚地跑过来,跪在叶青雪面前说道。
叶青雪怔了下。
宁鸿羲和柳青河的事情被她发现了,他们也知道她发现了,这个时候不是将她往里杀,却还要见她?
宁鸿羲打的是什么主意?
“太子妃,丞相来了。”秋深提醒。
叶青雪下楼,来到客栈门口,周围都是侍卫,手持长剑,时刻保护着她。
邢嬷嬷等人则跟在她身后,虽然战战兢兢,但是却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后院,邢嬷嬷原本打算迅速带着叶青雪上马车,立即离开的,结果这个时候宁鸿羲骑着马,由二十多个侍卫护着,居然就这样过来了。
周围的厮杀渐渐止住,都停下来看着宁鸿羲,侍卫举着火把,在前方为他开路,他就这样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来到叶青雪跟前。
斩霜、秋深握着剑,护在叶青雪两侧。
叶青雪一身冰蓝色衣裙,手托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看着宁鸿羲一步一步朝自己跟前。
气氛如已经拉到极致的弓弦,几乎人人认定,厮杀一触即发。
而且,人人对宁鸿羲防备到了极致!
却万万没有想到,宁鸿羲撩开衣摆,在叶青雪跟前跪下了:“微臣参见太子妃!”
众人:??!!
叶青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她没有立即说话。
但是宁鸿羲却很快再次开口:“得知太子妃来到万柳镇,微臣便迅速赶来保护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大张旗鼓来到万柳镇,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需要微臣帮忙的?微臣愿意代劳!”
别说斩霜、秋深了,便是叶青雪也很意外,宁鸿羲会是这样的说法。
先前他带着人追上来的架势,分明是要将她杀死在这里,结果现在却跪在她的面前,说要保护她,还要帮助她做事情。
这谁能相信?
叶青雪的目光,从宁鸿羲身上移开,看向远处——万柳镇的百姓已经被惊醒了,纷纷出门查看,看到忽然之间出现这么多侍卫,他们是惊惶不安的,但是又不太敢凑近了解具体情况。
宁鸿羲也发现了吗?
这个万柳镇很大,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很多,丞相想要在这里杀死她,为了掩埋整件事的真相,说不定要杀死不少当地百姓。
但宁鸿羲不久前才在宁勋的事情上吃瘪了,不敢屠杀全镇百姓,所以假意获取她的信任,再伺机杀死她,缩小事件影响范围?
这般想着,叶青雪试探性地道:“在外头呆腻味了,我想要连夜回京都城。”
宁鸿羲站起来,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微臣愿意带着侍卫,亲自护送太子妃回家。”
叶青雪的视线和宁鸿羲对上,宁鸿羲坦荡荡地看着她。
两人谁也没说炼药的事情,也没提及童男童女的事情,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对这两件事心知肚明。
宁鸿羲转头对着他的人,说道:“调出二十护卫来,随我一起护送太子妃回京,剩下的人全部撤退。”
跟随他一起过来的侍卫,至少有二百人。
得令之后迅速撤退,就连火把都被带走了,整个万柳镇好像顷刻之间少了很多人,地方都变得宽敞很多,空气甚至清新不少。
叶青雪又看了他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走,还是不走?
难道宁鸿羲答应“护送”她回去,是为了时时刻刻监督她,不许她进宫去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告知皇帝?
或者是不许她将这件事告知豫王潘大人兰将军他们,以达到阻止她联手群臣倒逼皇帝的目的?
又或者是,在她回程的时候,他留在这里的人,便迅速把那些孩子都撤离,消灭他们以童男童女要药引的证据?
即便最后她活着,且得了自由,向别人说起这件事,也无用了?只会是诬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更需要由宁鸿羲“护送”回京都城了。
她在宁鸿羲的眼皮子底下,那么从侧后方撤离的人,才能更快地回到京都城,将事情告诉豫、兰、潘等人。
即便宁鸿羲的人选择撤离孩子,且消灭证据,她的人也能一路跟着他们,确保证据线索不丢失。
想明白了,叶青雪便让人去后院把马车牵出来,她带着邢嬷嬷等人上了马车,由上百个护卫保护着,动身回京都城。
走出万柳镇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宁鸿羲当真带着二十个侍卫,一直紧跟在她的马车附近,时时刻刻看着她,但是又对她恭敬得很,根本挑不出一点错来。
而此时,宁鸿羲的心腹已经入宫了,说是带了丞相的消息来的,所以皇帝第一时间屏退众人,召见了他。
心腹道:“皇上,太子妃不知怎么的,察觉了炼制万岁丸的事情,昨天竟带着大队人手往万柳镇去,她的心腹丫鬟甚至闯入了炼药场地,如今太子妃已经完全知道万岁丸的事情了!”
“不是说此事十分隐蔽?怎会叫太子妃知晓?”皇帝拿着茶盏的手哆嗦了一下,眼底一片阴鸷。
叶青雪和云濯那夫妻俩,他是知道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刚烈,如今被叶青雪知晓了,那还得了?
心腹道:“丞相的意思是,若不除掉太子妃,事情难以收场,所以,丞相让小人来询问皇上,是否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