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文暖暖的睫毛往下淌，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三炷香插在外公墓碑前，刚点燃就被浇熄。她跪在泥泞里，白裙被染成土色，手指抠着青石墓碑的缝隙——那里还残留着三个月前车祸留下的刹车油渍。
\"监控拍到是辆黑色奔驰。\"
低沉的男声突然刺破雨幕。文暖暖回头，看见三步外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他单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按在腰间，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墓园每个角落。
\"李克。\"轮椅碾过碎石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别吓着杨小姐。\"
孔雀蓝的伞面微微抬起，露出商司瀚苍白的脸。他耳廓上挂着最新款的骨传导助听器，镜片后的眼睛像冻住的琥珀。在他们身后，劳斯莱斯的车窗降下半寸，司机老杨花白的眉毛动了动：\"少爷，雨大了。\"
文暖暖看着车牌尾号31的豪车，突然笑了。这个数字和外婆收下和解协议时，商家给的支票编号后两位一模一样。
\"杨老先生的事，商氏会负责。\"商司瀚递来支票，手指在雨里泛着冷玉般的光。
\"负责？\"她拽过支票撕成两半，\"是负责撞死人，还是负责用高利贷逼死我外婆？\"碎纸屑混着雨水糊在轮椅轮胎上，像场微型雪崩。
李克的手立刻按上耳机，却被商司瀚一个眼神制止。老杨急忙撑伞下车，却被泥水滑了个趔趄：\"小心台阶！少爷的轮椅——\"
文暖暖已经蹲下身。她指尖碰到商司瀚膝盖的瞬间，厚重的羊毛毯下传来不自然的空荡感。
\"别碰。\"商司瀚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以为会被捏碎。李克立刻上前半步，却被老杨拽住袖子摇头。
血珀袖扣在雨幕中泛着暗红的光。文暖暖盯着盒子里沉睡三千万年的蚊子，突然听见\"咔嗒\"轻响——李克正不动声色地检查手枪保险。
\"初荨女士的遗物。\"商司瀚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那只远古昆虫，\"楚未老先生托我转交。\"
雨更大了。老杨小跑着去调整轮椅升降台，李克却突然按住耳机：\"商总，二爷的人跟过来了。\"
\"让他们看。\"商司瀚把丝绒盒塞进文暖暖掌心，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腕间的旧烫伤，\"杨小姐，要搭便车吗？\"
楚家公馆·三小时后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文暖暖站在鎏金楼梯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楚未的手杖抵在她腰后，强迫她看向台下西装革履的商宇哲。
\"今日邀请各位见证，\"楚未的声音响彻大厅，\"我楚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文暖暖，与商氏长子商宇哲的订婚仪式。\"
商宇哲晃着香槟杯向她走来，领口还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文暖暖后退半步，撞上了保镖组成的人墙。
\"别给脸不要脸。\"商宇哲掐住她下巴，\"一个野种也配...\"
\"砰！\"
宴会厅的投影幕布突然落下。画面上商宇哲正趴在夜店包厢里，鼻尖凑近玻璃茶几上的白色粉末。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昨天凌晨，他左臂的蛇形纹身与此刻完全一致。
轮椅碾过红毯的声音让全场寂静。商司瀚操控着智能轮椅来到主席台，指尖在扶手上轻点：\"家丑外扬，实在抱歉。\"他抬头看向楚未，\"不过楚老应该不想让吸毒犯当孙女婿？\"
楚未的手杖重重砸向地面：\"商家老四！\"
\"在。\"商司瀚微笑着打开另一段视频，画面里楚玉恒正与某财阀公子在酒店拥吻，\"令孙女似乎另有心上人？\"
文暖暖趁机挣脱束缚，跌跌撞撞跑向商司瀚。商宇哲暴怒着冲上来，却被李克一个过肩摔放倒。
\"根据《禁毒条例》第38条...\"商司瀚将文暖暖护在轮椅后，声音通过骨传导麦克风传遍全场，\"吸毒人员不得缔结婚约。\"
楚未的脸色铁青。商司瀚转动轮椅，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文暖暖颤抖的手：\"不如换个人选？\"
劳斯莱斯车内
挡板升起后，文暖暖才发现商司瀚的西装后背全湿透了。他摘掉助听器，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为什么帮我？\"她扯下领带替他包扎掌心——方才操作轮椅控制系统时，他硬生生掐碎了一块触控板。
商司瀚突然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渍染红了孔雀蓝手帕。文暖暖慌忙去翻药箱，却被他按住手腕。
\"三个月前那场车祸...\"他喘息着指向自己的腿，\"撞你外公的车，和当年撞残我的是同一辆。\"
车窗外霓虹闪烁，文暖暖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缓缓拉开衣领，露出锁骨间的凤凰胎记——与商司瀚腰间手术疤痕的形状一模一样。
\"楚未不知道...\"她轻声道，\"我们早就见过。\"
商司瀚的嘴角微微上扬。在他们身后，楚家公馆的灯光渐渐远去，而车载屏幕上正显示着刚收到的邮件——「已确认，初荨与灵梧为同卵双胞胎】。
宴会厅的骚动仍在继续，商宇哲被保安架出去时，西装口袋里掉出一小包白色粉末。闪光灯立刻如暴雨般亮起，记者们疯狂地记录着这意外的一幕。
文暖暖的指尖还停留在商司瀚的轮椅扶手上，她能感觉到金属表面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他极力克制的颤抖。老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按在轮椅推手上。
\"少爷，该打针了。\"老杨的声音压得极低。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收缩，文暖暖敏锐地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药盒戒指正在快速转动。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
\"让我来。\"她接过老杨递来的银色药箱，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楚未的手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沉闷的声响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老人锐利的目光在文暖暖和商司瀚之间来回扫视：\"看来，我低估了你们的关系。\"
商司瀚轻轻握住文暖暖正在配药的手，拇指在她虎口处摩挲了一下：\"楚老说笑了，我只是...不忍心看您把孙女往火坑里推。\"
他说话时，文暖暖已经将针头精准地扎进他肘窝的静脉。淡蓝色的液体缓缓推入，商司瀚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但文暖暖注意到他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轮椅的真皮扶手。
休息室里，文暖暖正用湿毛巾擦拭商司瀚额头的冷汗。男人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布料紧贴在他消瘦的背部，隐约可见脊椎处狰狞的手术疤痕。
\"你早就知道。\"文暖暖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他肩胛骨的轮廓，\"知道我是楚家的...\"
\"血检报告在我抽屉里躺了三个月。\"商司瀚的声音带着药效发作特有的迟缓，\"就在你每天帮我做复健的时候。\"
文暖暖的手顿住了。她想起那些午后阳光里，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地按摩他萎缩的小腿肌肉，如何在他疼得发抖时哼唱外婆教的摇篮曲。而这个人，竟然一直...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商司瀚突然转动轮椅，正面朝向文暖暖。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因为我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间的胎记上，\"等你亲眼看见，楚家到底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宴会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克推门而入，脸色异常凝重：\"商总，楚老召集了董事会。\"
商司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要动手了？\"
文暖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商司瀚的手指灵活地系着扣子，仿佛刚才那个需要注射止痛药的人不是他：\"老杨会送你去安全屋。\"
\"我不走！\"文暖暖抓住轮椅扶手，\"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商司瀚突然倾身向前，冰冷的唇贴在她耳边：\"计划让你成为真正的楚家大小姐。\"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香，\"而不是联姻的筹码。\"
李克递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楚氏集团的股权结构图。文暖暖倒吸一口冷气——代表商司瀚的蓝色区块正在蚕食楚家的红色区域。
\"三个月前那颗子弹...\"商司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不止打中了我的脊椎。\"
黑色迈巴赫驶离酒店时，文暖暖透过后窗看见商司瀚的轮椅正被推向相反的方向。雨又下了起来，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痕迹。
老杨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少爷书房第三个抽屉。\"
文暖暖颤抖着打开车载储物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U盘。插入平板后，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这是商司瀚这三个月来的复健录像。
画面里的男人一次次从轮椅上摔下，又一次次抓着栏杆试图站起来。最触目惊心的是最近日期的记录，他腰间的绷带渗着血，却还在练习用机械支架行走。
\"他说...\"老杨的声音有些哽咽，\"等您回来那天，至少要能拥抱您。\"
雨刷器规律的声响中，文暖暖看见最后一段视频的标注：「今天能站72秒，够时间说\"我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