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
初春午后，本应明媚的青天却阴沉沉的。
梨树开了花，李成蹊三人再没回来过。
学堂里依然会发生些有趣的事，可众人对李成蹊三人却只字不提。
就好像他们三个人从来就不存在。
跟李成蹊他们一样没回来的还有彦师。
那个在半个月前还在与他们谈笑风生的老人，与世长辞于初春的第一个日头。
老人寿终正寝，不为丧，该为喜。
吟怀未许，霜雪无端。
顾谅白衣几度，拿着毛笔在指尖处绕着晃圈，目光盯着阿崽所在的那间讲堂发愣。
一不小心手没拿稳，沾了墨的笔就落在了书案上。
安州学堂英秀少年无数，可在修炼上比较有天赋的却只有两百余人。
这两百余人又被学堂重点关注划成了十三小列，每列差不多二十几人。
而这些人当中，最出色的莫过于路堪言和崔来英二人。
他们在不同的修炼方向表现出的顶级天赋都是旁人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高度。
“啪嗒”一声，讲堂内的二十几个孩子同时抬起头，眼神似在询问着什么。
顾谅笑了笑，单手撑起下颚，不经意露出了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红绳，“想出去玩儿吗？”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腰板都直了不少。
然而下一刻就被泼了一桶凉水。
“打赢我再说。”
“……”
“呵呵，估计学生埋进棺材骨烂成泥都没法出这个门儿。”这孩子挺勇。
说什么大实话。
顾谅“嘶”了一声，兴致来了，手挨着脸颊指着他，“你，叫什么名儿？”
虽然但是。
那人撇了撇嘴，自己告知了顾师二十六次自己的名字，他还记不住。
什么记性啊……
面上笑嘻嘻，心里麻卖批，“顾师，学生封子虞。”
顾谅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堂下之人啐牙的声音，乐呵呵的，“行，你可以先去玩了，其他人留在讲堂里继续躺。”
“……”
封子虞压根不敢动，谁知道这人一天天的会整出些什么鬼来。
学堂里除了路堪言那厮，谁没被他吓得心惊胆跳过。
一遇到他都得绕道。
真是个疯子。
哦不对。
路堪言更疯，他娶了个疯子。
“不走啊？”顾谅勾了勾唇。
封子虞回过神，想了个稍微过得去的理由，“学生不爱玩。”
顾谅不信，盈盈一笑，“哦，你不爱玩的话那你就一个人待在讲堂里吧，我带他们去玩。”
“……”
一转眼，封子虞坐在席上愣愣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讲堂。
徒留他一人风中凌乱。
这是什么苦都要我吃是吧？
以前没有顾谅，都是崔来英和楚京漾两家独大。
而当时学堂众人对崔来英一干人等的一致风评。
他们很不会做人。
但是自从顾谅来了之后，估计学堂地上的任意一根儿都要在心里大骂一声草泥马。
可能是天生的吧，他捉弄人的法子层出不穷。
此乃非人所为！
今其时也。
顾谅依然喜欢坐在那棵参天梨树的枝桠上看着他们欢声笑语。
春山栖谷，梨花满堂。
白衣栖在梨花上，痴看言君顾语长。
三堂修行结束后，顾谅一挥袖就带着阿崽以及这四十多个少年人悉心前往万岁亭。
他要教给他们一个非常厉害的攻击法术。
这对于他们参加今年三大域在安州雀城山举行的剑会逐月之征有莫大的好处。
前世阿崽在此剑会上吃了大亏，虽然身上没受伤，但心中的裂变是无法愈合的。
崔来英命数已改，今生必定会与阿崽肝胆相照。
而由于封子虞体质特殊，顾谅与庄师早前商议过后决定让学堂里与他相同体质的两位少师对他单独进行指导。
“镜裂。”
顾谅轻喝，无人知晓，周遭的所有物已经被他瞬间掌管其中。
而镜中人孰生孰死，由他一人掌握。
“这什么啊？”崔巡首先叫唤，突然脚下一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崔巡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耳边又随之响起几声不同声音的凄惨叫喊。
“别叫了，给老子耳朵震聋了你们赔啊？”高玉响翻了个白眼，稳稳站在一根粗壮的高柱子上。
众人闻言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被笼罩在厚重的血雾之中，蒙蒙一片。
暗红之下，他们看不清任何人。
唯一依仗的就是脚下的这根柱子。
“崔巡！”崔来英谨慎观察着周围的动向，有些担心自家弟弟。
崔巡胆小，这是他们都认定的事。
听见哥哥的叫唤，蜷趴在地上的崔巡抖了抖，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才憋着哭声嗫嚅地叫了一声“哥哥”。
崔来英冷静回道，“你没事吧？”
“没事呜呜呜……”
吓死爷了刚刚，好丢人呜呜呜。
崔来英压着眉蹲下来摸了摸地面，两指抵住鼻口，“崔巡，不要哭鼻子，注意周围。”
又高声提醒众人，“诸位，此血雾不知害益，不可多吸。”
众人一听这话吓得连忙捂住嘴。
顾谅站在血雾之外对他们的境遇一清二楚，也不准备说话。
庄师从身后走上前，“如何？你最看好谁？”
顾谅正欲回他，没成想庄师突然又冒出了一句，“除了堪言。”
顾谅轻笑出声，语气十分妙哉，“崔巡。”
“哦？何以见得？”
顾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着血雾，“庄师可有看好的人？除了你心里必会首选的二人。”
庄师一愣，首选的二人？那不就是崔来英跟路堪言吗？
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顾谅眼光柔和了些，“我这人，只在阿崽身上吃过亏，还是我自愿的，朝他栽了一跟头就一辈子是他的人了。”
“……”
庄师莫名瞥了他一眼，有些艳羡，随即目光落在血雾中的一人身上，“老夫看好的是这个人。”
仇未澜。
顾谅想了想，舔了舔唇，也不知道他家那条呆鱼烤起来味道怎么样。
想吃烤鱼了。
嗯。
今日散学去街市买条鱼。
顾谅看着血雾里的人除了平日里那几个胆子小的，缩头缩脑的几乎没有。
不错。
给他们练了三个月的胆子竟然能这么快看到效果，他也不算白白操心。
顾谅开口，宛如温柔春风般的嗓音缓缓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若近若远。
“应变能力不错，路堪言，崔来英，仇未澜三人，为最佳。”
“其他人，请尽情享受心魔惩罚。”
心魔惩罚会看到自己内心最害怕的东西，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顾谅抬手，微微偏头，几缕银丝在清风沐濡中独步凌舞。
断云微度。
“诸位，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