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幽蓝灯笼在地上滚了半圈,将孙御医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跪在水晶棺前的姿势像尊被抽去筋骨的木雕,可喉间溢出的那声“婉儿”却烫得惊人,尾音都在发颤——这是舒瑶从未在太医院见过的孙御医,那个总把“圣心难测”挂在嘴边、给皇子公主诊脉时连呼吸都要斟酌的老御医,此刻竟像个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糖人的孩童。
舒瑶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贴在药柜后的脊背沁出冷汗,却仍死死盯着苏婉的胸口——刚才那根银针刺入“百会穴”时,母亲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十二次涨到了十五次,心跳也从弱若游丝的四十下提到了六十。
这是“心魂归源”反制法见效的征兆,可孙御医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你终于……”孙御医的手悬在苏婉脸颊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年在太医院后巷,你捧着《千金方》来问我‘五禽戏’的行气法,发尾沾着梅花瓣……”他喉结滚动,“我教了你三年医术,又护了你三年周全,直到那夜相府火把照得天空红……”
苏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缠在孙御医衣角的力度却更紧了。
她的瞳孔里还浮着层薄雾,可眼尾的细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那是舒瑶在义庄照顾她时常见的神情,每次煎药火候过了,她就会这样皱着眉,却什么都不说。
“舒姑娘。”
孙御医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铁。
舒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早该想到,以孙御医在太医院四十年的资历,怎么会察觉不到药柜后刻意压轻的呼吸?
可她仍攥紧最后一枚银针,指腹抵着冰凉的针尾,慢慢从药柜后走出。
“为何要制造‘活体兵器’?”她挡在水晶棺前,目光扫过孙御医腰间的紫冥花玉牌,“你明明是她的恩师。”
孙御医缓缓起身,靴底碾过地上的青铜药碾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可眼底的冷意却比以往更甚:“你以为我是幕后黑手?错了。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那位至今仍未现身的‘主上’。”他从袖中摸出枚暗红色玉牌,盘龙纹样在幽蓝灯光下泛着血光,“这是进入最终禁地的信物,只有拿到它……”
“轰!”
密室外传来闷响,像是撞门锤砸在石门上。
紧接着是石宇的声音,带着破风的锐响:“舒瑶!快出来!”
舒瑶的耳尖微动。
她听出那是石宇惯用的玄铁枪杆撞击门环的声音——他总说枪杆比拳头实在,敲起门来能震得敌人胆寒。
此刻这声音却像根救命稻草,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
但目光扫过水晶棺里的苏婉时,那半分松懈又被攥成了刺。
母亲的手指还勾着孙御医的衣角,可呼吸频率又跌回了十三次,心跳也在往下掉——反制法必须在“心魂”完全归位前完成,否则前功尽弃。
“跟我走。”她冲孙御医伸出手,“带着我母亲和这枚玉牌。”
孙御医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舒瑶伸过来的手,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你可知这玉牌……”
“我只知道,”舒瑶打断他,指尖的银针在灯光下闪了闪,“若我母亲醒不过来,这玉牌就算能打开九重天,也不过是块废铁。”
又是一声撞门响。
这次石门发出了开裂的脆响,石宇的声音更近了:“瑶瑶,门撑不住了!”
孙御医突然笑了。
他的笑里带着几分癫狂,又带着几分释然,将玉牌拍在舒瑶掌心:“好个医妃,倒真有你母亲当年的狠劲。”他转身看向苏婉,声音突然放软,“婉儿,等我回来……”
“别相信他……”
细若蚊蝇的声音擦过舒瑶耳畔。
她低头,正撞进苏婉清亮的眼睛里——那层薄雾不知何时散了,眼底的光像极了她在现代手术室里,成功抢救回第一个病人时的模样。
“他是第一个‘活体兵器’。”
舒瑶的手指猛地收紧,玉牌边缘的棱角刺进掌心。
她抬头看向孙御医,正撞进他转过来的目光里。
老人的眼角还沾着泪,可眼底的暗芒却像淬了千年的毒,让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石门“砰”地被撞开,石宇的玄铁枪尖最先探进来,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幽蓝灯笼吹得熄灭。
黑暗中,舒瑶感觉母亲的手从她腕间滑落,而孙御医的影子正向她逼近,带着股她从未闻过的气味——像是陈年老药罐里的苦,又像是干涸的血痂。
“瑶瑶!”石宇的声音带着焦急,枪杆在地上划出火星。
舒瑶猛地抽回手腕,后退两步撞进石宇怀里。
她盯着黑暗中孙御医的轮廓,看着他弯腰抱起苏婉,看着他的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着他抱着人消失在密室另一侧的暗门里。
石宇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了,我在……”
可舒瑶听不见。
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苏婉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循环——“他是第一个‘活体兵器’。”
孙御医,那个在太医院熬了四十年的老人,那个总说“医者仁心”的老御医,竟会是……
暗门闭合的声响惊醒了她。
舒瑶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牌,盘龙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极了孙御医刚才看她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