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途遇险
天上的黑乌鸦跟不要钱似的盘旋，美军的 b-29 带着破锣嗓子的高音喇叭往阵地上灌，
炊事班长古之月正蹲在团部的防空洞里做饭，耳朵里钻进来的调子能把人膈应得直咧嘴。
“共军弟兄们，放下武器享太平喽 ——”
一口台湾腔裹着风飘过来，接着又是个蔫了吧唧的河北口音，
“俺投诚过来天天有白面馒头，再不降就等着喝西北风咧！”
“放他娘的狗臭屁！”
古之月操着一口苏北话啐了口唾沫，手里的菜刀剁得案板 “咔嚓” 响，
“上甘岭的焦土还没凉透，这就敢出来妖言惑众？”
话音刚落，天上就跟下冰雹似的掉东西，花花绿绿的传单飘得满阵地都是，还有包着水果糖的油纸包，偶尔夹杂着印着美女的照片和写着 “安全路条” 的卡片。
通信兵抱着一摞缴获的 “破烂” 跑过来，脸冻得通红：
“古班长，你瞅瞅这美军玩的新花样，说是凭这路条就能去南朝鲜享福，
还有那传单，画的咱弟兄们饿肚子啃树皮，他们那边山珍海味的，纯粹瞎咧咧！”
古之月拿起一张传单，上面的漫画把志愿军画得歪瓜裂枣，再翻过来，竟是印着 “投降有奖” 的字样，气得他把传单揉成一团塞进裤兜。
“这哪是劝降，分明是打心理战！”
王团长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手里攥着份电报，
“师部查了半个月苏联要停战调停的谣言，总算揪出根儿了 —— 美军专门组建了心理战部队，
还勾着台湾特务和投敌分子，就靠飞机空投这些玩意儿搅和咱军心！”
他拍了拍古之月的肩膀，
“给你个紧急任务，带车队护送一支特种宣传队去 38 线，
这帮人是宝贝疙瘩，会讲各路方言，专门跟美军对着干，
你可得把他们安安全全送到地方！”
古之月愣了愣，指着自己鼻子：
“团长，俺是做饭的，不是押粮队的！
再说这冰天雪地的，山路难走得很呐！”
“少废话！”
王团长眼睛一瞪，
“这心理战比真刀真枪还阴毒，宣传队就是咱的‘特种弹药’，你必须给我护好咯！”
第二天拂晓，古之月领着五辆卡车出发了。
驾驶室里挤着他和司机小李，后车厢载着二十来号宣传队的人，有戴眼镜的书生，有能说会道的姑娘，还有几个一口地道方言的老兵。
车刚开出没多久，天就变了脸，起初是零星的雪花，没过半个钟头就成了鹅毛大雪，狂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 响得吓人。
“不对劲啊古班长，这雪下得邪乎！”
小李使劲拧着方向盘，卡车在雪地里打晃，
“山路都快被盖住了，再走怕是要陷进去！”
古之月扒着车窗往外看，能见度不足五米，路边的枯树被雪压得弯了腰，远处的山峦早没了踪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先靠边停！”
他大喊一声，小李猛踩刹车，卡车在雪地上滑出老远才停下。
后车厢的宣传队员们纷纷跳下来，冷风瞬间灌进衣领，几个女队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古班长，这雪也太大了！”
宣传队队长老张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了层白霜，
“再这么下，路就彻底封死了！”
古之月刚想说什么，就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头顶的一棵枯树被积雪压断，朝着旁边的卡车砸过来。
“快躲开！”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书生，枯树枝擦着卡车车厢砸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有个年轻队员没站稳，摔在雪地里，脚踝崴了，疼得直咧嘴：
“哎哟，我的脚！”
风雪越来越猛，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跟针扎似的疼。
古之月尝试着重新发动卡车，可发动机转了几声就没了动静，无论小李怎么摆弄，就是打不着火。
“完蛋，怕是油路冻住了！”
小李急得满头大汗，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这鬼天气，根本没法修！”
众人被困在雪地里，又冷又饿。
宣传队带的干粮不多，早就分光了，寒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大家缩在卡车旁边，互相依偎着取暖。
古之月掏出怀里的酒壶，抿了一口，递给身边的老张：
“喝点暖暖身子，别冻僵了。”
老张接过酒壶，浅浅抿了一口，咳嗽着说：
“古排长，这雪什么时候才停啊？
再这么下去，咱们怕是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
古之月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了，
“咱是军人，不能就这么认怂！”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狂风的呼啸声，什么也听不见。
鼻子里全是雪的寒气，偶尔能闻到车厢板被冻得发出来的木头味。
心里不免有些发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雪一直下，别说完成任务，能不能活着出去都难说。
有个女队员冻得直哭：
“我想家了，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就不来了……”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娘，别哭，咱志愿军没有孬种，挺过去就好了！”
可话虽这么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眼神里满是茫然。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清脆的哨声，断断续续的，却在风雪中格外清晰。
古之月眼睛一亮：
“谁在吹哨？”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雪幕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这边走来。
“是防空哨的弟兄们！”
小李惊喜地喊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走近了才看清，是五个穿着厚厚棉衣的战士，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班长，叫赵铁牛。
“可算着你们了！”
赵铁牛搓着冻得发紫的手，一口东北话带着热气，
“我们在山顶防空哨值班，看着这边雪太大，怕有车队被困，就顺着路下来看看，没想到真着了你们！”
古之月赶紧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可把你们盼来了！
我们车坏了，人也快冻僵了，粮食也没了。”
“别急别急！”
赵铁牛挥了挥手，身后的战士们立刻卸下背上的粮袋，
“我们带了窝头和炒面，还有热乎乎的姜汤，先让大伙儿垫垫肚子！”
他又指了指身后，
“不远有个山洞，能避风雪，咱们先把人转移过去，车等雪小了再修！”
宣传队员们一听有吃的有地方躲，顿时来了精神。
赵铁牛的战士们拿出绳索，把崴了脚的队员扶到背上，其他人互相搀扶着，跟着防空哨的弟兄们往山洞走去。
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赵铁牛在前面开路，用刺刀拨开挡路的树枝和积雪：
“这防空哨可不是白设的，除了盯着敌机，还得盯着这老天爷的脾气！”
他笑着说，
“咱这一带的山路，哪块容易塌方，哪块冬天容易积雪，我们门儿清！
上次有支运输队被困在鹰嘴崖，就是我们凭着哨声和脚印找到的，晚来一步，他们就得被雪埋了！”
“那你们平时值班，遇到这种大雪天怎么办？”
老张好奇地问，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喝着姜汤，浑身暖洋洋的。
“还能咋办，硬扛呗！”
赵铁牛抹了把脸上的雪，
“哨位上有个小木屋，烧着柴火，就是风大的时候，雪能从门缝钻进来，半夜冻得睡不着，就起来跺跺脚，盯着天上的动静。
咱这防空哨，就是前线的眼睛和耳朵，不光防敌机，
还得防着这自然灾害，不然部队运输出了岔子，前线弟兄们就得受委屈！”
走到山洞门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洞里生着一堆篝火，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快进来暖和暖和！”
赵铁牛招呼着大家，
“这洞是我们平时避风的地方，柴火都是提前备下的，足够烧到雪停了。”
众人进了山洞，围着篝火坐下来，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
古之月看着赵铁牛和他的战士们，心里满是感激：
“赵班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在雪地里冻多久呢！”
“客气啥！”
赵铁牛摆摆手，
“都是自家弟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你们是护送宣传队去前线打心理战的吧？
我听说美军那些传单净瞎忽悠，你们可得给咱争口气，把他们的歪理邪说都顶回去！”
古之月笑了笑：
“那是自然！
等雪停了，咱就赶路，到了 38 线，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中国军人的嘴皮子，不比他们的飞机大炮差！”
山洞里一片欢声笑语，风雪的寒冷和路途的疲惫，都在这温暖的篝火和真挚的情谊中渐渐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