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军防线崩溃的消息像野火般在苏军阵地蔓延。瓦西里透过望远镜看到罗马尼亚士兵在雪地里抱头鼠窜,他们棕色的军大衣在白色背景下格外醒目。一个年轻士兵跪在弹坑边呕吐,胃液的酸臭味即使隔着百米距离也似乎能闻到。突然,一发炮弹在那群逃兵中间炸开,飞溅的残肢像黑色的雨点落在雪地上。
\"朱可夫元帅的百万大军...\"尼古拉的声音颤抖着,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晶,\"三个方面军像铁钳一样合拢了。\"他展开皱巴巴的地图,冻僵的手指在上面划出弧线。瓦西里注意到地图边缘沾着深褐色的血迹,已经冻成了冰片。
11月20日的黎明,瓦西里被一种奇异的震动惊醒。他躺在掩体里,脸颊贴着潮湿的泥土,感受到大地深处传来的规律震颤——那是罗科索夫斯基的坦克集群向卡拉奇推进的动静。掩体外的哨兵突然发出警报,瓦西里抓起狙击枪冲出去,冰冷的金属枪托贴着脸颊,像情人的吻一样熟悉又刺痛。
晨雾中,一队德军溃兵正试图穿越结冰的河道。他们的灰色军装破败不堪,靴子踩碎薄冰的声音清脆如玻璃碎裂。瓦西里瞄准了领头的军官,却在扣动扳机前嗅到了风中飘来的气味——不是汗臭和火药味,而是婴儿奶粉的甜腻香气。那个德军军官的背包裂开了,露出几罐偷来的奶粉,白色的粉末在雪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为了斯大林格勒!\"右翼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叶廖缅科的部队如潮水般涌来。瓦西里看到最前排的士兵举着红旗,鲜红的布料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德军的mG42机枪开始嘶吼,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红旗手一个接一个倒下,温热的鲜血融化了积雪,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夜幕降临时,瓦西里奉命侦察德军防线。他像幽灵般穿梭在废墟间,老鼠的吱吱声成了最好的掩护。在一栋半塌的百货公司里,他意外撞见三个德国兵围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希特勒歇斯底里的演讲:\"斯大林格勒已经在我们手中...\"突然信号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苏联广播员冰冷的声音:\"保卢斯的第六集团军已被完全包围。\"
德国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突然哭了起来,泪水在他冻伤的脸上结成了细小的冰珠。瓦西里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碎了地下的玻璃瓶。清脆的碎裂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听见德国兵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闻到了他们恐惧的汗酸味。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手风琴演奏的《神圣战争》旋律——苏军侦察兵故技重施。德国兵们如惊弓之鸟般逃向黑暗深处。
11月24日的暴风雪中,瓦西里所在的连队遭遇了德军最后的疯狂反扑。能见度不足十米,他只能依靠耳朵判断敌情:左侧传来意大利语的咒骂声,右侧是匈牙利人特有的马蹄形手榴弹爆炸声。雪片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鼻腔里充满铁锈般的血腥味。突然,一辆虎式坦克从雪幕中冲出,履带碾过战友身体的闷响让瓦西里的胃部痉挛。
\"瞄准观察孔!\"连长嘶吼着,声音被炮火声撕得粉碎。瓦西里趴在融化的雪水中,冰水渗入衣服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当虎式坦克再次转动炮塔时,他扣下扳机。子弹穿过狭窄的观察孔,在金属舱壁上反弹的叮当声清晰可闻。坦克像醉汉般歪斜了几下,最终停下,舱盖打开时喷出的热气在严寒中形成白色烟柱。
深夜休战时,瓦西里在卡拉奇郊外的战壕里发现了一本德军日记。借着摇曳的烛光,他辨认出潦草的德文字迹:\"俄罗斯的冬天是我们的掘墓人...今天又有一百人冻掉了脚趾...\"墨水的味道混合着纸张的霉味,还有眼泪晕开的痕迹。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保卢斯元帅站在地图前,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个戴眼镜的参谋——正是瓦西里在基辅大学时的德语老师。
暴风雪停息的清晨,苏军发起了总攻。一千三百门火炮的齐射让大地为之震颤,瓦西里的牙齿被震得咯咯作响。他看见火箭弹拖着尾焰划过天空,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当t-34集群冲破德军最后防线时,积雪被染成了粉红色,融化的雪水混合着鲜血,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虹彩。
在清理战场时,瓦西里发现了一个地下掩体。推开锈蚀的铁门,霉味和腐臭扑面而来。借着打火机的微光,他看见几十个德军伤员挤在一起,有些人已经变成了冰雕,睫毛上挂着霜花。角落里,一个年轻士兵正用刺刀撬开罐头,肉酱的香气在污浊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那士兵抬头看见瓦西里,蓝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解脱般的平静。
瓦西里踩着被鲜血浸透的积雪,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远处传来德军电台断断续续的摩尔斯电码声,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金属天线冻得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他突然停住脚步,鼻翼微动——风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这在前线是比黄金还珍贵的味道。
\"上尉,您闻到了吗?\"年轻的通讯兵安德烈凑近低语,呼出的白气在防寒面罩上结了一层薄霜,\"德国人肯定在附近架设了指挥部。\"瓦西里点点头,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防冻油脂的金属味。他示意小队分散,自己则像幽灵般滑向一栋半塌的砖房。透过破碎的窗户,他看到冯·塞德利茨将军正将一份电报揉成一团,纸团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元首疯了!\"将军压抑的怒吼伴随着咖啡杯砸在铁炉上的脆响,\"他要我们用冻僵的手指去掐死俄国人的坦克吗?\"房间里的暖气让窗玻璃蒙上水雾,瓦西里看到参谋们的身影在雾气中扭曲变形,像一群困兽在牢笼中徘徊。突然,一个佩戴眼镜的参谋猛地拉开窗帘,两人的目光在结霜的玻璃两侧短暂相接——那是瓦西里在基辅大学时的同学施密特。
瓦西里迅速蹲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得耳膜生疼。他听见施密特用德语快速说着什么,然后是抽屉拉开时金属滑轨的尖啸,一把鲁格手枪被拍在桌上的闷响。\"我去解决那个狙击手。\"施密特的声音冰冷得像外面的积雪。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军靴踩碎走廊冰碴的声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