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市区一个不起眼的站点停下，东明第一个下了车，他拉了拉帽檐，没在站台停留，转身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没有路灯，很黑，他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光亮，快步穿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去钱宇家，而是在附近绕了几个圈子，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走进了一个居民区。
钱宇现在住的地方不在他那个豪华的别墅，而是在市中心一个安保级别mAx的高档小区。
在上巴士之前，东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没有用微信或者电话这种容易被追踪的方式联系钱宇，而是登录了一个需要翻墙的外网社交平台。
钱宇在上面有个账号，平时就是发发跑车，潮牌之类的照片，更新不勤，粉丝也不多，都是些老粉。
在钱宇最新一张晒方向盘的照片下面，东明用自己的小号留了条言：宇哥，晚上老地方开黑啊，带两个新皮肤。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评论，在游戏玩家看来，就是要一起打游戏，顺便看看对方新买的游戏皮肤。
但东明知道，钱宇看得懂，因为钱宇知道这个小号是东明的，他俩有一次喝酒的时候一起掏手机翻墙看美女时就交换了Id。
老地方，指的就是这里。
开黑，是说有急事要碰头。
至于两个新皮肤......
东明摸了摸自己依旧发凉的后背，心里骂了一句。
那两个新皮肤，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走进一栋单元楼，爬上顶楼，站在一扇防盗门前，抬手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一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东明又按了一下。
过了大概十几秒，门上的可视对讲亮了起来，传来钱宇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送外卖的。”东明压着嗓子说。
“送你个头，老子没点外卖。”
“你点的新皮肤到了，货到付款。”东明对着摄像头，拉下了口罩。
里面传来一阵锁芯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钱宇侧身靠在了门框上，他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衣，头发有点乱，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上下打量了东明一遍，然后笑了一下：“怎么，迪拜的沙子不好玩，跑回来吃土了？”
东明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来，提在手里，没好气地说：“别贫了，宇哥，让我先进去。”
“行了。”钱宇让开身子，让他进来，“隔着门我都能闻到飞机上的盒饭味儿。赶紧去洗个澡，我衣帽间里有干净衣服，自己找件能穿的。”
东明把背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鞋，也不客气，径直走向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紧绷了一路的神经。
东明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当他把那件黑色的t恤从头上拽下来的时候，后背靠近腰侧的地方，传来一点像是静电吸附的触感。
东明动作一顿，反手摸了过去。
指尖触到的，不是皮肤，而是一片极薄，极小的东西，贴在t恤的内侧接缝处。
他把衣服翻过来，借着浴室明亮的灯光，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半透明的薄膜，像一层塑料贴纸，上面有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点。
东明感觉后背那块皮肤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机场和地铁不是都有安检吗，这玩意是追踪器吗？
他妈的。
东明骂骂咧咧把那片东西从衣服上撕下来，直接扔进了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
薄膜随着水流旋转，消失在了漩涡深处。
洗完澡，东明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套着一件钱宇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衣服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倒也舒服。
钱宇没在客厅，书房的门开着，灯亮着。
东明走过去，钱宇正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没喝，只是看着东明。
“江嘉明怎么样了？”钱宇开了口，脸上的调侃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东明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mirror没细说，就说人被警察带走了，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他把那个从玄关拿过来的双肩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桌上。
文件袋没有封口，鼓鼓囊囊的。
钱宇看了一眼那个文件袋，没立刻去碰，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伸手把文件袋拿了过来，他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沓打印出来的A4纸，一个U盘，还有一本护照。
钱宇先拿起了那本护照，翻开看了一眼，是江嘉明的，他又拿起那沓A4纸，快速地翻阅起来，脸色随着翻动的书页，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等翻到最后一页，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把那沓纸重重地拍在桌上，没说话，拿起手机，直接开始拨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老周，是我。”钱宇的声音很冷，“帮我查个东西。云州国际机场的监控录像，我要最高清的版本，立刻发给我。”
他挂了电话，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捻了两下，把关键时间和位置发给了老周。
不到十分钟，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封新邮件。
钱宇把邮件里的视频文件下载下来，拖到电脑屏幕上，开始一帧一帧地播放。
东明也凑过去看。
钱宇把进度条快进，很快就找到了穿着黑色休闲服、戴着棒球帽的东明，他把画面暂停，放大。
在东明身后不远处，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轮廓清晰。
“是他？”钱宇问。
“对。”东明点头，“从下飞机就一直跟着我。”
钱宇没说话，继续播放视频，他看着屏幕里的东明走进咖啡店，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看着灰夹克男人下车抽烟。
他把画面再次暂停，放大，这一次，对准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家伙正好抬起头，监控探头把他拍得清清楚楚。
钱宇截了图，把照片保存下来，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关掉视频，靠在了椅背上，又点了一支烟：“这帮孙子，行了，照片回头传给你，拿回去给mirror看看，问他认不认识。”
“就这么简单？”东明愣了一下，“宇哥，那文件里到底是什么？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吧？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幺蛾子，我也好知道怎么应对。”
钱宇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不该你问的别问，剩下的事，有我们。”
东明知道，钱宇这是在保护他。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行吧。”东明点了点头，“那我准备回去了。”
“我给你订票，你现在去睡觉。”钱宇看了一眼手表，走到书房门口，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客房，里面东西都是新的。四个小时后我送你去机场。”
东明确实也累了，飞回来又在市里绕了那么一大圈，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现在一放松下来，倦意就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等等。”钱宇又叫住了他。
东明回过头。
“你小子，干得不错。”钱宇对他扬了扬下巴。
东明咧嘴笑了一下，进了客房，陷在客房的床上，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机场那个灰夹克男人的脸和穆雪松回酒店时低着头的样子。
那小子，现在肯定也吓坏了吧。
他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有联系穆雪松。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把事情解决了，等江经理安全回来，再说吧。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四个小时后，东明是被钱宇踹门叫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钱宇已经把一套新的衣服和帽子口罩扔在了他床边。
“十分钟，洗漱换衣服，楼下车等着了。”钱宇说完就走了。
东明从床上弹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服出来，钱宇已经在大门口等他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坐进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里。
钱宇没说话，一直在抽烟，东明也没问，两个人就那么坐着，直到机场航站楼出现在视野里。
“直接去安检口，别回头，别停留。”钱宇把一个信封递给他，“机票和护照都在里面。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送你到登机口。照片我用加密邮件发你手机了，落地再下载。”
“知道了，宇哥。”东明接过信封。
“到了迪拜，第一时间跟mirror联系。”钱宇看着他。
“明白。”
车在出发层停下，东明推开车门，下车前，钱宇又说了一句：“东明。”
东明回过头。
“注意安全。”钱宇认真道。
东明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机场大厅。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跟着他，他顺利地通过了安检，在VIp休息室里等到了登机通知。
坐在返回迪拜的飞机上，东明看着窗外无尽的云层，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迪拜的酒店房间里，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谢无争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拿出手机，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解锁，点开航空软件，查看航班动态。
东明乘坐的那一班，已经起飞了两个小时。
身后传来响动，林锋也坐了起来：“睡不着就别硬躺着了。起来复盘。反正脑子也闲不住，不如用在正事上。把我们明天对手的录像再看一遍，说不定能找出点新东西，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谢无争回过头：“你说得对。”
林锋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很快，电脑屏幕的光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比赛录像开始播放。
谢无争没有过去，他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手机，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朝下，过了几分钟，又拿起来，按亮，看一眼时间，再放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几小时后，谢无争和林锋见时间差不多，叫了车，提前等在了机场的国际到达出口，两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出口处一块显示屏的阴影里，并不显眼。
东明乘坐的那一班航班信息出现在了已到达的列表后，两人又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看到了东明。
东明背着那个双肩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走路的姿势看着没什么精神，他看到了两人，眼睛亮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三人没有在机场多做停留，汇合后直接上了一辆早已等在路边的车。
“怎么样？”车门关上，谢无争问。
“东西给宇哥了。”东明把背包扔在旁边的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累死我了，感觉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把回国后发生的事情，捡重点说了一遍。
从被人跟踪，到商场甩人，再到最后拿到东西。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谢无争和林锋都能听出其中的凶险。
“辛苦了。”谢无争说。
“小事儿。”东明睁开眼，笑了一下，“对了，钱宇让我把这个给你们看。”
他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一封加密邮件，把手机递了过来。
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
是机场监控的截图，很清晰。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
谢无争接过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双眼通红。
一些血腥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阴暗潮湿的小巷，垃圾桶腐烂的气味，还有......手腕上传来的剧痛。
“怎么了？”林锋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伸出手，覆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
谢无争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递还给东明：“我认识。”
“谁？”东明没反应过来。
林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着谢无争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