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我父亲收到急报,称乞义门大举进犯涿州,担心门派厮杀会影响到涿州治安便亲自带燕云十八骑赶赴涿州,刚好碰到了乞义门中人正在围杀那个钱掌柜,起先父亲并未出手相助,但后来......”
顾婉一边回忆,一边直言不讳地向宋元讲述着那夜发生的事。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父亲突然命令十八骑出手,帮助那钱掌柜抵御住了乞义门的围杀,他才找到机会逃离,之后乞义门的人寻到了父亲,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只是在那之后,乞义门的人就撤出了涿州。”
顾婉明显对其中的事也知之甚少,只是简单向宋元叙述了一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些许好奇,似乎是对宋元问起钱雍的事很感兴趣,好奇着他们的关系。
宋元的手掌死死攥住衣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在冷风中微微发颤。
“顾小姐,那掌柜的之后去了何处你知道吗?”
顾婉轻轻摇了摇头,眉间拢起一抹歉意。
“抱歉,宋少侠,这个我并不清楚,当时不过是出手助他拦下了乞义门的那些追杀者,之后他便寻机会直接逃走了,至于究竟去了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她顿了顿,好奇心终究按捺不住。
“宋少侠,这钱掌柜与你到底是何关系?你好像很关心他的安危……”
说罢,顾婉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冒失,生怕宋元误会,急忙解释。
“我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的话,宋少侠当我没问就好!”
宋元苦笑着摇摇头,“无妨……”
望向跳动的篝火,火苗噼啪作响,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初次与钱雍相遇之时,过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良久,宋元才轻叹一口气。
“掌柜的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宋元声音不自觉低沉了几分,“我初来涿州之际,身上银两被贼人所窃,是掌柜的收留了我,将我安排在酒馆当起了伙计,亏得如此才有了安身之所,否则可就得露宿街头了。”
看着宋元脸上不自觉带上的几分苦涩,顾婉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宋元忽地想到了什么,扭过头询问一句,“你呢,你怎么突然到涿州了,是因为乞义门的事吗?”
顾婉摇摇头,“也不全是……”
迟疑了一下,她忽地扭过头看向宋元,眸光中带着真挚之意。
“自打见过你回来以后,我就跟父亲请命在幽州境内奔走,等着你来,无论是大小州城还是乡镇村落,我都会停留几日,生怕错过你了!”
宋元闻声一愣,虽说这话他明白意思为何,可怎么听着这么变扭,倒像是个痴情女苦等负心汉的说辞,一边苦涩而笑,一边心中感慨。
这顾婉当真是够下苦心的,其中既有契丹步步紧逼的缘由,但更多的还是她们父女心中对这故土的责任之心吧,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顾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宋元佩服!”
听着宋元由衷的赞叹声,顾婉掩嘴轻笑,摇了摇头。
“哪有,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难不成你就不担心我反悔,那你岂不是白等了?”
顾婉撇了撇嘴,轻轻说了句,“我信你!”
宋元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去说,只是心头震动。
一旁的老人听着二人的讨论声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嘴唇动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顾婉白了他一眼,继续看向宋元,询问一句。
“少侠,那你这次会跟我回去吗?如今幽云十六州局势动荡,契丹虎视眈眈,加之今年刘太守野心再起,恐有称帝之心,如今幽州可谓是内忧外患,我父亲不愿牵扯其中,已被刘太守架空,身边已无可用之人了……”
“宋少侠,既然薛前辈答应会前来相助,不知……你可否随我回去相助我父亲?”
顾婉试探性询问,眉宇间带上忧虑之色,忽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一句。
“你放心,钱掌柜的事我也会帮你一起去找的,在幽云十六州,哪怕是乞义门也得给我父亲几分薄面,一定可以帮你解决麻烦的!”
闻声,宋元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愿意相助顾婉,毕竟这可是师父答应的事,他于情于理都不会推脱,可……
迟疑片刻,宋元终究还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冲顾婉抱拳行礼道。
“实在抱歉,顾小姐,我理解你的难处,也感激你的好意,但眼下掌柜的生死未卜,乞义门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还是想先找他,确定了他的安全后,我定会如约去找你,助令尊一臂之力。”
宋元目光坚定,倒映着篝火的眼眸中燃烧着执着之意。
见此,顾婉也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幽怨地瞪了宋元一眼,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一般,轻轻说了句。
“那好吧,不过可得说好了,只要确定了钱掌柜的安危,你就得来找我,我在涿州城主府一直等着你!”
宋元点点头,坚定道。
“一定!”
顾婉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但等二人重新看向那一地菜食之际,却发现竟然被老人吃了个精光!
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老人倒还真不客气。
好在他们二人都没有为此介意,宋元因心系钱雍,再加上寻不到莫一玄,如今又多出了顾婉这档子事,心乱如麻,哪儿有心思去跟一个老头计较什么。
至于顾婉,眼下终于重新见到了宋元,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更得到了宋元的亲口承认,可以说是心情大好。
但同时也有些好奇,宋元看上去和先前似乎并没有区别,不知道这薛前辈的高徒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不能助自己的父亲平定眼下的局面。
二人各有思绪,并未再继续交流,各自思忖良久后,便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歇息去了。
那跟随顾婉而来的几人本想劝诫顾婉回城主府睡,但却被顾婉拒绝了,目光下意识朝宋元身上落了去,眸光复杂,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至于那老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无论是宋元还是顾婉,他都很少会主动说什么,吃饱喝足了就抱着酒坛子回到供桌下睡了起来。
宋元躺在角落中,目光不时在顾婉和老人身上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顾婉先前的称谓,面前这老人也姓莫,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如果是的话又为何会对自己视若无睹?
可如果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又会在哪儿呢?
宋元想着,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直接睡了去。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宋元悠悠转醒,刚好看到了同样醒来的顾婉,二人相视一笑,却都没有开口。
各自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宋元这才来到了顾婉身前,拱拱手。
“顾小姐,我便先去了,等我寻到掌柜的以后便去找你!”
“一言为定,我等你!”
顾婉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忽地落在了宋元明显不便捷的左臂上,随即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递了过去。
“这一个是金疮药,另一个是治内伤补元气的,你身上有伤,自己要小心!”
宋元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简单道声谢后没再多说什么,当即转身离去。
可刚迈一步,身后突兀地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小子,看在那坛子酒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幽州城没有你要找的人,不妨去卫州看看吧,兴许能有线索。”
是那个老人!
宋元脚步一顿,急忙扭回头,却并不见老人的身影,声音是从供桌底下传来的!
迟疑片刻,宋元才冲着供桌方向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能说出这番话,显然证明这老人不是寻常之辈,但究竟是什么身份,看上去老人并不想说,既如此,宋元也不好多问,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既然眼下有了线索,还是赶路要紧!
没有任何犹豫,宋元直接走了出去,回头看了眼顾婉,目光停留片刻后,径直策马而去。
望着宋元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彻底从视线中消失,顾婉这才收回目光,来到供桌前轻轻敲了敲。
一个脏兮兮的脑袋探了出来,老人睡眼惺忪地看着顾婉,疑惑道。
“你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顾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疑惑地询问着。
“莫爷爷,他是来找你的吗?你知道是不是?”
老人没回答,只是笑了笑,“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顾婉继续追问,“那你怎么不告诉他啊?”
面对顾婉,老人难得多了几分热络,并不像是面对宋元时那般冷漠。
“该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眼下还得先磨磨他的性子才行!”
说完,老人又重新缩回了脑袋,慵懒的声音传来。
“你也快回去吧,你爹那边的事也无需太过焦虑,时机合适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帮帮你们!”
听闻此话,明显知晓老人身份的顾婉眼中顿时闪过光亮,立马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莫爷爷,我一定转告我爹!”
说罢,顾婉高高兴兴地带着三人离去了。
直至顾婉也走远了,老人才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场景,撇着嘴点了点头。
“不错,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对于身后之事,宋元毫无所知,此刻的他正纵马疾驰,朝着卫州而去。
一路之上,寒风呼啸,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吹得人睁不开眼。
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官道上的车辙印里结着薄冰。
他一刻不敢停歇,马不停蹄地赶路,饿了就啃两口冷硬的干粮,渴了便捧起路边的积雪解渴。
就这般接连奔袭了一天,随着离卫州越来越近,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且大多神色匆匆,眼神警惕,行迹十分诡异。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人群中不时能看到身着乞义门服饰的人,他们或单独行动,鬼鬼祟祟地打探着什么,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低声交谈着,面色阴沉,全都朝着卫州方向而去。
看来老人说的没错,这么多人赶赴卫州,卫州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希望自己赶过去还来得及!
宋元心中暗自思忖,不由得握紧了缰绳,加快了速度。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树枝被吹得疯狂摇晃,发出阵阵吱呀声。
顶着寒风艰难行进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夜色深沉时,卫州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了视线中。
远远望去,城墙上的火把明明灭灭,透露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萧瑟感。
城门前,火把通明,清晰可见大量守城军士站在城门前,严密盘查着进城的人。
宋元减缓马速,没急着赶过去,而是远远观瞧着城门前的情况。
看眼下的情形,似乎并没有什么事,但是不知道城内眼下情况如何,希望还来得及。
思忖着,宋元便策马朝城门方向而去,然而,就在他刚动身之际,一道人影从侧方疾驰而过,扭头看了眼他后,直接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宋元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之色,居然是他!
手上不自觉紧了紧缰绳,放缓了速度,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护送他回涿州的吴震!
宋元显然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吴震,难道说他也收到了消息?
既然吴震也来了卫州,也就证明了老人的话确实属实了,明教的人应当已经来到了卫州,否则吴震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到卫州,这里可不是去陈州的必经之地!
当然,也不排除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任务,毕竟卫州是明教的故土,眼下落在乞义门的手里,奉令探究一番情况倒也在情理之中!
思索间,吴震已经通过了盘查径直朝城内策马而去。
宋元这才加紧了几分速度,来到了城门前。
“站住,干什么的,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