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冯吉心里暗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贼老天就不能让穷苦人缓一口气?
他长叹一声,把手里当做拐杖使的粪叉,交给身后的二狗,示意二狗就躲在石块后面,不要出来。
刚才二狗跟着冯吉,因为角度的原因,这帮人没有看到后面的二狗。
冯吉自己转过身来,回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满脸赔笑,打躬作揖的说道:“小人见过官人们.........”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为首的一个白面无须之人,被六七个人簇拥着,尖声叫道。
冯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这身衣服,补丁叠着补丁,一对袖子都不一般齐,这帮“贵人”们要自己的烂衣服作甚?
不过常年形成的积威,让冯吉本能的不敢反抗,慢吞吞的脱下了衣服,轻轻放在身前的一块石头上。
脱下衣服时,春寒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背上的老疤和新伤混在一起,被风一吹,隐隐作痛,老疤是几年前被官府打的,新伤是不久前宦官的马鞭抽的。
有人来拿起衣服,恭恭敬敬的递给那为首之人。
那人翘着兰花指,用两根手指捏起衣服,捂着鼻子,看了看,似乎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才长叹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官服,万般嫌弃的穿上了冯吉的衣服。
身边人给他乌纱帽摘下来,头发打乱,胡乱扎了一个发髻,这人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普通老农。
若不是白面无须,手掌白嫩,只看这扮相,还是能哄哄人的。
换好了衣服,众官儿们,也都脱去了身上的锦袍,团在一起,丢进江里,一行人瞬间变成好似逃难百姓一般狼狈。
冯吉低着头、陪着笑,半弯着身子,等着这帮人放过自己,那个时候,就可以带着二狗回家了。
几个人换好了衣服,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片刻之后,几个人开始上下打量冯吉。
眼神中颇为不怀好意。
“伍相公,这人身材和相公差不多,若是换上您的衣服,再把脸捣烂,说不定能拖得片刻.....”一个白面官儿,尖着嗓子说道,一点也没有收声,似乎面前的冯吉,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帮人就是逃出来的伍彦柔等人,刚才事发突然,宋军骑兵冲进大营,亲兵丢下宦官们,四散而逃。
几个宦官护着伍彦柔一路逃亡,到了这里实在跑不动了,刚刚歇息一会,没想到就碰到了冯吉。
听到手下建议,伍彦柔明显是颇为动心。
面对外敌如羊似兔的伍彦柔,面对治下百姓,倒是如狼似虎。
他满脸倨傲,居高临下的傲然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你放心,你今日为本官丢了性命,本官绝不会亏待你,你家里我会送去十两银子..........”
话还没说完,一个宦官已经抽出刀来,满脸狞笑着逼了上来。
冯吉半裸着身子,呆呆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宦官,身上剧烈颤抖着,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持刀宦官哈哈大笑,挺着刀追了上来,誓要把冯吉斩于刀下,给自己垫一条逃生之路。
眼看着这“老头”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头逃命,宦官不觉有异,也跟着追了上来。
刚刚追过石头,眼看着那老头就在不远,再有几步就能追上,宦官不由得志得意满。
正得意间,忽然耳边一声大得似乎要震聋耳朵的尖叫声,宦官吓了一跳,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有光芒一闪。
就在这将明未明的天色里,一道寒芒划破昏暗,直刺上来。
那宦官只觉胸口一麻,他低头去看,只见一柄长杆叉子刺进了胸口。
“那是什么?是粪叉?还好不是宋军”宦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是什么刺中了自己。
说来话长,其实这只是一瞬间之事,剧烈的疼痛随之传来,宦官手里的刀“当啷”一声,落在一叠大小嶙峋的石头中间,双手抓住粪叉柄,大声惨叫起来。
二狗红着眼睛,紧紧握住粪叉,被征徭役去采珠,从此下落不明的爹爹、活活饿死的老娘、被卖到城里青楼的妹子,现在他们还要杀三爷爷和自己,眼前无数的人影纷至沓来,让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都是这帮畜生逼的。
现在他大脑中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个“老子要杀了这群畜生”
“二狗快逃,快逃啊”冯吉在不远处大声叫喊着。
冯二狗充耳不闻,手上使力,把粪叉一下抽了出来,那宦官软软的倒在地上,大口吐血,眼见不活了。
二狗大叫一声,挺着粪叉冲了出去。
冯吉急得要命,但是二狗是为了自己杀人,他岂能不管,罢了罢了,反正这里无人,杀了就杀了,几个没了卵子的人该死。
他捡起地上的刀,跟着二狗也冲了出去。
二狗挺着粪叉,便如同握着一杆长枪,一声不吭,红着眼睛冲了出去。
脚下一疼,脚崴了一下,但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觉得面前有人晃过,他想也不想,粪叉用力的刺下去,不管是人还是鬼,老子杀了就对了。
众宦官见忽然有人挺着叉子冲上来,这帮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抗,而是大叫一声,一哄而散。
七八个人跑得到处都是,二狗也不去管,他眼里只有那个穿着三爷爷衣服的人。
冯吉跟着冲出来,迎面就是一个慌慌张张逃命的宦官,冯吉抡刀就是一下,耳边惨叫声传来,温热的血珠溅在脸上,长期压抑后,巨大的心理释放,让老实了一辈子的冯吉,心里一阵舒爽。
“二狗,一个也别放走,要不死的就是我们........”冯吉大声叫喊,抡刀又砍倒一个。
冯二狗不管不顾的猛冲上去,眼前就是那个穿着三爷爷衣服的畜生了,十两银子,日你娘的,老子给你一粪叉,看是你的银子重,还是老子的粪叉狠。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伍彦柔,面对着这平日里一眼都不会多看的草民,和近在咫尺的攻击,居然连逃命都忘了,他呆呆的看着粪叉刺来,上面还带着一股臭味,叉尖上光芒映得他心悸。
“噗”的一声,粪叉从小腹直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