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照安离开前一夜,楼双信一般都会为他饯行,虽然朝廷本来就会在官道相送,但和私下里的真情还是天差地别。
他们在暖阁里喝酒,不过这次只是小酌,第二天要出发,姜照安也不会多喝。猫也喜欢和姜照安玩,楼双信自己用的暖阁也算是相当私密的地方,三只猫变成三个人,在屋子里溜达。
闷啊,楚陵光其实特别想在这个时代逛街,他要是有个假发应该还是能上街的吧。但是算了,就不要乱添麻烦了。
姜照安已经逐渐习惯了,喝了一点暖暖身子,看到楚陵光坐在边上拿着笔,楼双信也任由他写,就过去看他在写什么,发现这人其实是在画画。
前些天楼双信写字,写了那首诗,又被踩了一个猫脚印。楚陵光正在下面画画,画猫猫头。
本来也就是随便画两笔,看见姜照安探头过来,楚陵光还有点来劲了,“哎,你看这个像不像。”
姜照安可以说是屏息凝神欣赏这个猫猫头,这三角小脸,这大耳朵,“这画的是线......文无吧。”
“对咯。”楚陵光很满意,“看来我画技还行啊?”
卡尔文欲言又止。咱们这就三只猫,又长得都不一样,当然能看出来了,实际上那个猫头只能说初具猫形。楚陵光不服,认为主因是他用不惯毛笔,画成这样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姜照安趴在边上看他画,楚陵光看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干脆把笔给他,“要不你也来添几笔?”
“好啊!”姜照安也来劲了,他还真鲜少画画,想了想画什么,诗写的是狸奴,那画也就画狸奴吧,于是也开始画猫猫头。黑白的猫头,正好还可以填色。
楚陵光看了半天,才说,“你画的这个是......”
姜照安:“黑豆你啊。你和你媳妇......不是,和你夫君,画一起。”
“随便叫,我们猫国不讲究这个。”楚陵光耸肩,仔细看了看,你别说,姜照安一个古人用毛笔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还缺一个猫。”楚陵光对着楼双信努嘴,“你也来补一个啊。你的夫君,你自己画。”
楼双信刚想拒绝,回头发现维尔西斯闻言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
楼双信伸手,“......笔给我。”
其实楼双信画画还行,特意给猫头下面胸前的毛毛画得蓬蓬的。维尔西斯过来看,觉得画得还蛮像。楚陵光说他这是偏心,楼双信不认,坚称狮子猫的特征就是长这样。
姜照安看了看,觉得这幅画十分不错,又问,“明彰,怎么这组诗只写其一啊?等你把其二也写了,可以挂起来,正好还有配图了。”
楼双信看了一下这三个画风各异的猫头,心想这个就不要挂起来了吧。我的意思是作为艺术还是有点诡异了。
“你还知道这是组诗,看来稍微读了点书。”楼双信又坐回去,有点期待当猫了,当富贵人家的猫其实很幸福啊,平时往那一窝就行了。天冷了,不大想动,就摆摆手,“你写吧。去年不是说要练字吗,书信里倒是没看出来字迹有什么进步,正好你把其二写了,我看看你正经写起字来怎么样。”
姜照安的笑容立马就僵硬住了,这不对吧,“......你像我娘一样。”
楼双信不吃这一套,“赶紧的。”
原本那点墨水还是楼双信自己难得动手研的,毕竟不方便让侍女进来,姜照安蘸了蘸,想着要不自己再研一些,维尔西斯说,“我来?”
楼双信有点意外,“你也会?”
“跟你学的。”维尔西斯说,“我当时也觉得很新鲜。我们那里用墨水的很少,尤其是这种手研磨出来的。”
意思就是学来专门给你一个人研墨的,楼双信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答,倒是姜照安提着笔,看着维尔西斯娴熟的动作,眼珠子又管不住了,兄弟你断袖啊,但是瞧着好像又挺幸福的......兄弟你快乐就好啊!
姜照安怀着尊重的心情提笔,“谢谢......嫂嫂?嗯......不对,你是男子,这个......我还是叫你西颢公子吧。”
维尔西斯点头,反正他无所谓被叫什么。
楚陵光就不懂了,文无和西颢都记住了,到他就只能记住黑豆了?这不是针对是什么?这小子就这么爱吃黑豆吗?
楼双信看着维尔西斯研墨,突然说,“我以后应该相当爱你吧。”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停住了,维尔西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笑了笑。姜照安一个猛抬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卧槽你根本不是楼明彰,发生什么事了?我几天没来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何以见得啊?”楚陵光大惊,这老小子怎么到哪都是恋爱脑,这红线真是钢筋混凝土绑的!
楼双信就垂眸笑了一下,“不可说。”
卡尔文把楚陵光往后一拽,都说了别问他别问他,这么多年了还缠着楼双信要狗粮吃,不知道这个逼在这方面多邪性吗,“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姜照安开始慢慢写字,念了一下前面,然后在三个猫猫头边上写,写了下半,还补了一下题头,写完拿过去,楼双信懒洋洋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上面的诗是楼双信的字迹,中间隔了一个猫印爪和三个猫猫头,下面是姜照安刚写的: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般。”楼双信评价道,“你根本没练字,写得相当一般。”
姜照安很痛苦地捂住心口,楚陵光立马扶住他,控诉道,“孩子怎么能听如此冰冷的话!”
楼双信哼一声,“你画得也一般。你俩画得都一般。”
楚陵光:“......”毒夫已然初见雏形了,没有一个魔丸是毫无征兆的。
最后这幅勉强可以称为字画的作品还是没有挂起来,被楼双信好好收着了。
第二天姜照安离京,在天刚蒙蒙亮时启程,取“旭日东升,前程光明”的吉兆。楼双信没有跟兵部送行的队伍一起,只是站在城楼上,一袭素袍,安静地目送。没有挥手,也不必高喊,只是站在那里,直到军队化作天地交界处的一条黑线。
姜照安在马上,最后一次回望城楼,看到那个身影,心中便了然。随后就挺直脊梁,不再回头,毅然策马奔向他的命运。
楼双信转身上了轿辇,说,“回天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