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侍从低声回答。
“陈七大人叫我们端水为四位大人净面,整理遗容。”
他们逃了几日,的确没个好模样。
叶玉走向那间停尸的屋子,再看看他们。
屋内。
听到声音的四人立马揪着白布躺回去,刚放松的场面顿时混乱。
“不是,姓王的,你躺了我的位置。”
“你的脚过去点。”
“挤到我了,别过来。”
“聒噪!”
四人低声互相埋怨,在叶玉进门的前一刻全都笔直躺好。
慌里慌张的陈七与石砚立即收敛情绪,露出悲伤、沉重的表情。
叶玉看见那四具尸体,心口又开始泛酸、泛涩,酥麻的滞痛袭遍全身。
“你们在做什么?”
陈七与石砚站在一侧。
“我家主君爱洁,死得如此不干不净,只怕他会生气。”
石砚道:“人死应当收拾遗容,叶姑娘当初假死的时候,我家公子可是亲手为那具假尸首入殓,您要不自己来?”
如此说着,石砚拧干帕子,伸出去。
白布下的卫云骁内心一紧,这石砚在干什么?
之前得知她没死,葬入卫家祖坟的那具尸首已经被迁到别处。
叶玉听得石砚邀请,心神一慌。
为他们缝合伤处,擦干脏污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他们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光是看一眼,她就心如刀绞,痛苦难耐。
又听到“死”之一字,叶玉心口掀起骇浪,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过了片刻,叶玉似丢了魂一般,跑出去,只留下一句。
“你们来吧。”
叶玉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跑上楼,关紧房门,而后双眼饱含泪光,她捂着脸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人间久别不见悲。
或许等时间过久些,她就不会如此伤心了吧?
楼下。
“快!快端吃的来。”
刘景昼洗漱干净,换了新衣,径直坐到席案旁,流水般的鸡丝面、鲜肉粥、清蒸的鱼、红烧的肉脯、香浓的鸡汤……
食物端上来,香气溢满房内。
王闻之与刘景昼受的伤较轻,只是饿得难以动弹,腹中的肠子似打结,动都不会动了。
洗漱干净上完药,就先急吼吼吃面条,喝粥,夹肉吃,饿死鬼复活也不过如此。
梁崇的手臂裂骨,得重新固定,上药。
卫云骁的伤势最重,需要大夫上针缝合,熊爪在他的脖子留下五条长长的血痕。
只伤到下巴就停下了,还好没破相。
大夫正给他们二人上药,腹中饥饿,他们只能干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刘景昼夹了一块肉送到卫云骁嘴边。
“原来是表兄把那头熊打死了,怪不得我逃跑的时候都没追来,多谢表兄救命之恩!”
卫云骁身上全是抓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帮了他。
还好有表兄,否则自己这时候早就进熊腹了。
“啊~表兄,再吃一口。”
卫云骁冷哼一声,张嘴吃下一口肉,他点了点下巴,“我吃点鱼。”
“好咧。”
劫后余生的刘景昼十分殷勤,忙上忙下给卫云骁夹菜。
梁崇皱着眉头,忍耐大夫换药引起的痛楚,一碗鸡汤送到梁崇嘴边。
王闻之轻声道:“梁兄大义,助我们三人先逃,在下感激不尽。”
梁崇想起腹中的蚯蚓,连忙喝下鸡汤压一压那股恶心。
当时刺客太多。
王闻之与刘景昼先逃,卫云骁与梁崇断后。
卫云骁打得太拼,一时伤重。
梁崇只有左臂骨裂,尚能应敌,便让他先逃,他自己留下应付大部分刺客。
最先得救的是刘景昼,他被贪婪的村民剥光衣裳,又饿又冷只能偷鸡。
在他即将被围上来的村民殴打时,陈七及时出现救下他,但他当时意识模糊,根本分不清是谁偷了他的衣服,只能不了了之。
他们一行人在一户农家的猪圈里找到了躲藏的王闻之。
又循着刺客的行踪找到了被他们追逐的卫云骁与梁崇,当时两个大汉共骑一头驴,把老驴压得口吐白沫。
四人得救,王闻之对陈七说:“千万不可告诉叶玉我们还活着,就说被刺客杀死了。”
他们不理解,王闻之解释。
昔日,她屡屡假死逃生,婚事虽为假,但感情是真,她留下他们痛苦悲伤许久,现在时机到了,也要体会一下他们当初的难过悲痛。
若是以往,叶玉没心没肺,定不会为他们的死伤心难过。
共渡难关的这几日有了几分真情,机会难得,那就换他们假死一次。
四人一合计,临时谋划这次死局。
把两个武夫的尸身夹在他们两边,不过是他们闭气的时间更长,无论叶玉从左边还是右边探鼻息,都能长期屏住呼吸,制造没呼吸的假象。
听她哭着,他们也很难过。
但是,唯有让她感同身受,才能明白一个道理:钱财易骗,感情难欺。
她屡屡欺骗他们的感情,达成目的后拍拍手就走了。
留下他们担惊受怕,悲痛欲绝,如今她也算尝到了其中滋味。
梁崇没有客气,吩咐吃饱的王闻之端来粥喂他。
“我要喝粥,加点鱼肉,把鱼刺剔了。”
要求刁钻又苛刻,王闻之照做,谁让人家是伤员呢?
卫云骁也想尝尝鸡汤,吩咐刘景昼:“我要喝汤,把鸡骨头给我剔了,鸡肉撕烂。”
刘景昼一愣,那表情好像在说,梁崇精细点无可厚非,你一个粗鲁武将,要求那么高?
卫云骁道:“我脖子伤了,嚼烂吞咽会难受。”
刘景昼看见那五条长长的血痕,眼皮一跳,“行,都听你的。”
大夫包扎好伤口,转身便退下。
卫云骁有时使唤完刘景昼,转而吩咐起王闻之,叫他端来茶盏漱口。
王闻之无有不应。
梁崇也端起架子,吩咐刘景昼夹一块肉过来。
楼上。
叶玉哭了一会儿,闻到一股饭菜香气,突然想起来她刚才是下楼找吃的。
她擦干眼泪再下去,看见大夫出了停尸房。
约莫是帮他们整理遗容,缝合伤口的吧?
叶玉越走近,那股饭菜香气越浓郁,甚至还有几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兄,咱们要装多久?看见玉儿伤心我好难过。”
这是刘景昼的声音。
有一清冽的嗓音道:“无妨,让她多哭几天。”
她不过是伤心几日,他们却是悲痛好几年。
王闻之刚说完话,有人踢开门,门栓断成两半,掉落在地,两扇门可怜地来回摇晃。
叶玉站在门外,气愤地握紧拳头。
四人顿时哑然,气氛凝滞,陈七瞪大眼拉着石砚跑出去躲起来。
王闻之怔愣着看叶玉,一手执碗,一手执筷子,双手抖了抖,啪啦一声,碗筷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