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人声鼎沸。
朝堂上,灵台丞的一番测算言论如防不住的风吹入民间街坊。
“天垂象,见吉凶,火星如血,徘徊于心宿,此乃上天震怒之兆。”
“心宿为天帝明堂,荧惑为罚星,二者相犯,岂非警示人间帝王失德、朝纲崩坏?”
说书先生高坐台上,陈词激扬地说话。
人群中,早已安排好的线人与之一唱一和。
“那这灾异到底是谁?”
“是陛下刚寻回的乐阳公主,此女早年流落民间,星命不显,故而大魏安然建立新朝,如今长大回宫,她血脉有疑,身世成迷,只怕在民间时就被灾异夺舍,天谴将至,南方水灾泛滥便是预兆。”
听书的百姓顿时哗然,有人惊恐、有人面面相觑、有人震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坐在二楼厢房的王闻之不紧不慢嘬一口茶,四个义静候他的安排。
没想到这冯英动作还挺快,只是力度不够大,那他就添一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王闻之想了想,吩咐四个义,“去,扩散谣言,帮忙闹大此事。”
四个义已经知道那叶玉就是公主,他们不知公子为何落井下石。
只讶异片刻,就拱手领命去办。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必想了,直接做就好了。
*
宣室殿。
灵台丞依靠天人感应,占卜卦象,一口咬定灾异会引来天谴。
丞相、大司马,以及御史大夫追到了宣室殿,请求皇帝下令处置公主。
自古以来,荧惑守心必会引来灾难、战争与杀戮。
其余人或许是关心大魏的命数,但冯英有自己的算盘,灵台丞不是他的人,灵台星官才是。
灵台用于测算天象的浑仪、圭表皆被损毁。
星象如何,全由他们说了算。
不过灵台丞跳出来攻讦假公主,冯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公公一路带着叶玉行到宣室殿,担忧地叹一口气。
这回,即便是皇后也护不住她了。
李公公低声提醒:“公主,您要乖巧些,切勿惹怒陛下。”
叶玉感知到严肃的气氛,默然点头。
殿内只有寥寥几人,叶玉又见到冯英,她只瞟一眼就移开目光,安静地跪在地上,叩首问安:“见过陛下。”
皇帝捋着胡须出神,这下该如何是好?
皇帝没有叫她起来,叶玉便一直跪在地上,等不及的星官出言道:
“陛下,臣昨夜观星,的确看到荧惑守心,此非星辰异动,实乃乱世之谶。天道震怒,每逢此象,必见兵戈四起、民不聊生。”
这几句话,皇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灵台丞紧接着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陛下,臣昨夜与天感应,算得一卦。”
皇帝曲起手肘,揉着脑袋问:“何卦?”
“离为甲胄,风火相激,东南之地恐有祸宫闱之乱。”
很明显,东南的位置便是未央宫与长乐宫。
冯英矍铄的双眸露出了然的意味,这一回,原来灵台丞剑指的是皇后,企图动摇丞相与太子。
既然如此,他不加入怪可惜的。
冯英悄悄给星官递了一个眼神。
星官立即跪在地上:“陛下,臣失了浑仪圭表,犹如失双臂与双眼,无法沟通天地,但臣会面相,求观公主面相,公主是否为灾异,臣一看便知。”
事关皇后与太子,丞相着实担忧,天命所惑,非人力能避免。
丞相望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下了一个决心,舍一个公主断尾求生,有何不可?
他拱手道:“陛下,相由心生,臣也觉得星官言之有理。”
皇帝沉默片刻,道了声:“准奏。”
星官上前看面相,叶玉什么话也没说,安静由他看。
“天庭贯骨,额头饱满如覆肝,此乃大富大贵之相。”
叶玉双眼一亮,“有多富?”
星官默然,继续看。
叶玉揪住他的袖子:“你快说,我有多富,什么时候富?”
星官戒告道:“公主慎言,容臣再看。”
叶玉安静下来,星官继续道:
“日角隆准,先天贵气,乃紫微星照命之相,鼻高如脊,蜂准长目,威加海内。”
星官突然脸色一白,连忙趴伏在地。
“陛下,公主面相极贵,贵不可言,若为男子,当为帝王,可她是女子,必会祸乱朝纲!”
叶玉不解:“我是公主,面相尊贵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能称帝,能祸什么?”
皇帝也疑惑,他正值壮年,公主身居后宫,再长几年就要嫁人,能祸什么?
星官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福祸旦夕,公主星命闪耀,镜助光势,月借日威,所倚之人必转为大凶之兆!”
此话便是,公主嫁给谁,谁就会借运夺位。
父女反目不可怕,怕的是引狼入室。
涉及皇位更迭,皇帝慎重思忖,再问:“可有解决之法?”
星官想了想,郑重道:“荧惑守心,咎在公主,请陛下赐死公主。”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叶玉开口问:“荧惑现,灾异折,一定要死吗?”
星官笃定道:“这是自然!”
这时候,有一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与李公公交头接耳。
李公公听了之后大骇,连忙转身告知皇帝。
“陛下,宫门外有百姓聚集,要求处死灾异。”
听得此话,殿内的人面色各异,各怀心思。
叶玉垂眸,敛眉沉思。
皇帝愕然,“让卫云骁驱散闹事者,若有人滋事一律杖打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