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足够一场暴雨洗净街角的尘泥。
文越没下楼的这三天,山间村落的天空像被谁泼了墨,阴沉得没有一丝光。
景池几乎每天都会去他的房门前看一眼,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始终没有敲响。
他发过信息,打过电话,可每次都是柳钦阳接的,得到的始终都是那一句话,“他没事,还在睡着。”
这是折腾的有多狠,睡三天还不醒?
傍晚。
雨终于停了。
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天边有一抹淡金色的光。
景池正在给柳钦珩打果汁,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你继续,我去开门。”柳钦珩几乎是冲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文越。
一手撑着墙,一手扶着腰。
他的睡衣有些许褶皱,领口松着一粒扣子,露出的脖颈上布满了吻痕,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表哥,你醒了。”柳钦珩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他一般。
文越抬头看他,“嘶”了一声后说:“对不起啊小珩,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柳钦珩扶住他,但又怕会弄疼他,“先进屋,景池这几天都担心坏了,好在你没事,不然阳阳就惨了。”
“不怪他,是我的问题。”文越的声音有些哑,“当时的伤终究是落下了病根。”
柳钦珩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都怪我,都是我连累的,要不是我一时冲动,你也不会……”
柳钦珩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
像道歉。
又像自言自语。
“对不起……”
文越眼底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样的小珩是他从未见过的,那复杂情绪──
愧疚。
更像是某种程度上的决绝。
“宝贝,”景池端着刚榨好的果汁走出来,“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是表哥他自己的疏忽造成的,这结果活该他受。”
柳钦珩怔住了。
“可是……”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是我自己疏忽了,”文越急急忙忙的说:“我早就知道那个邱老五有异心,本打算顺藤摸瓜,却不想适得其反。”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柳钦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明明受伤的是他,可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果真是被景池养娇气了。
他的家人,都无条件的宠着他。
文越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小珩不哭,这本就不是你的错,而且表哥现在也挺好的,只是委屈了阳阳他…”
“表哥,”柳钦珩吸了吸鼻子,“阳阳不委屈,有你…他做梦都会笑醒的。”
夜色像一层薄纱,从天边缓缓落下,笼罩了整个村子。
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过稻田,吹过村口的丁香花,吹进每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一盏盏灯,像被人小心点起的星,在屋檐下、窗棂边,渐渐亮起,将这静谧的夜点缀得温暖而安宁。
文越坐在沙发上,双手不停的搅着,眼睛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灯海。
会吗?
阳阳真的不委屈吗?
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去,耳边只剩风声和远处狗的低吠。
他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像这夜色一样,层层叠叠,笼罩得他透不过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
“文越。”
他回头。
看见柳钦阳站在门口,眉眼沉静,眼神却带着坚定。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这夜色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明亮了几分。
柳钦阳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文越的手,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底,像一簇火,驱散了他心底的寒意。
“文越,”柳钦阳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哪怕是死,也不负你。”
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文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眼,眼底的情绪像被风吹起的湖面,波光粼粼。
下一刻,他轻轻靠进柳钦阳的怀里。
“没眼看!”
一声无奈的抱怨打破了这份静谧。
景池站在玄关处,手里晃着房卡,脸上挂着半真半假的嫌弃,“回你们房间腻歪去,我要带钦珩下去吃饭了。”
柳钦阳低低笑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只是侧过身,护着文越往外边走。
景池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拉柳钦珩,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真是闪瞎了他的眼”。
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声音被隔绝,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柳钦阳低头,额头轻轻抵着文越的,唇角带着笑。
“文越,”他轻声道:“别妄自菲薄,我哥说的对,有你…我做梦都会笑醒的,我也怕会委屈了你,毕竟小希他……”
文越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灯光,也映着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不安、恐惧,都被柳钦阳的话抚平了。
他扬起唇角,那笑意像是春天第一朵花,悄然盛开。
夜色彻底落下,窗外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动院中的老槐树发出沙沙声。
屋内的灯光温暖而安静,柳钦阳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却没有喝。
“文越,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他忽然开口。
文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什么时候?你这是想跟我玩一见钟情的梗?”
“我17岁的那年,”柳钦阳望着他,“在一家咖啡店,只是我还没来得及与他搭话,你就急匆匆的提着咖啡走了。”
文越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钦阳叹息了一声,“后来,我经常去那家咖啡厅,可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你。”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文越终于开口。
柳钦阳放下茶杯,走到文越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给你的承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文越的心被这句话触动了。
他知道柳钦阳是认真的,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更加的烦躁,“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
文越的声音低沉,“小希的母亲……”
“已经不在了。”
文越有被震惊到。
“医院的王科长说的。”
文越有些恼怒了,“连这都要听人说才知道,你是有多不负责任?”
“哎哎哎,你别冤枉我啊,我压根没见过她。”柳钦阳急急忙忙的跟他解释,“我只是用了医院提供的卵子。”
文越再次被震惊!
还能这样?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毕竟母亲很希望他能有个后代。
他张了张嘴,可当他看到柳钦阳眼中的坚定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与此同时,景池和柳钦珩正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清风拂过,吹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你说,表哥和阳阳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景池一边给柳钦珩夹菜,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柳钦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事?”景池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尤其是表哥,自从那次受伤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在笑,可那笑意从未达过眼底。”
柳钦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相信,阳阳会替他解开心结的,你别担心了。”
景池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阳阳不太靠谱,有些事我还是想问明白点。”
柳钦珩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