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周围,安插着无数狼卫,无论是巡街的明探,还是隐于深巷的暗哨。
夜色之中,两个巡逻的狼卫正走在街上,听着平南王府的歌舞声乐之音,心中颇有些不耐寂寞。
矮胖些的那个狼卫舔了舔嘴唇:“兄弟,这有钱人的日子可真不赖啊!今日见进入王府的美人儿舞姬,一个个的,那叫一个水灵儿啊!”
“呦呦呦,大哥这是,思春儿了?”瘦高个儿打趣道:“要不今夜换班后别回了,咱哥俩去那聚仙楼莺燕阁里快活快活。”
“嗨,花那钱干啥,”矮胖子一双眼贼溜溜地转着:“我看那些县令老爷们家中妻女有几个姿色不错的,不就关在咱们野狼帮?趁夜摸几个玩玩儿,还不用花钱。”
“大哥,你不要命了,咱们二当家的刚刚……”瘦高个儿吸了一口冷气:“那小妮子就吊死在咱野狼帮,收尸时我去了,哎呦,那舌头吐老长了。”
“别别别,瘆人的慌,大晚上的。”矮胖子急忙止住了瘦高个儿的话,心中已有惧意。
仿佛出于对二人心中恐惧的回忆,一股阴风吹过,直吹得二人脊背发凉。
更为恐怖的是,二人似乎都在这阵阴风吹过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谁?”
二人异口同声,纷纷拔出佩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暗中没有人影,只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谁在装神弄鬼?”二人再次大喝,给自己壮胆儿。
无人应答。
不过,那似乎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了。
“有,有人吗?”矮胖子有些不自信了。
“没,没看到,”瘦高个儿看着四周,自我安慰道:“是不是听错了。”
“兴,兴许听错了吧!”矮胖子点点头:“别吓唬自己了,帮主交代过,近日有生人进入王府,不可懈怠,还是继续巡街吧!”
说罢,二人收刀欲行,却都隐隐感到身后有人。
出于本能,二人战战兢兢的回头查看,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谁?”
二人刀未拔出,脖子已被那人的一双铁臂死死锁住,稍一用力,竟把那一双脖子全都勒断了。
夜色中走出另外一个人,是一老者,见此情景,赞道:“不愧为铁臂童霆。怎样?干掉多少了?”
“二十三。”童霆松开胳膊,两具尸体齐齐软在地上。
“不错不错,只比老夫少五个。”白震山半是赞叹半是自夸,随即道:“王府外围已经清理干净,发信号吧!”
童霆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筒,这是风万千从归云山庄焱楼之中专门取出交给他的。
童霆将竹筒上的盖子拔开,只见火石飞溅,一颗红弹摆脱竹筒,直冲天宇,炸开成一朵璀璨的红花,照亮了夜空。
各方人马在同一时间收到信号,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离得最近的平南王府,守城将军钟跃极为警觉,听府外哨响,立刻便要提剑出门查看。
楚逍远见状,假借敬酒为名前去阻挠,钟跃脱身不得,情急之下竟拔剑相对。
楚逍远见对方已撕破脸皮,干脆不再伪装,将酒杯狠狠一摔,掏出随身铁笔迎敌。
二人战在一处,吓得舞女侍从纷纷逃散。
朱大昌大醉酩酊,早已伏倒酣睡,不足为虑。
反倒是那野狼帮帮主卫烺,长期混迹江湖,经验丰富,见府外有异动,钟跃又与楚逍远战在一处,酒早已惊醒大半。
他一双狼目快速在席间扫视一圈,只见风万千死死盯着自己,蠢蠢欲动。
此人颇为老辣,做事果敢,见情形不利,立刻便将怀中美人扔向风万千,乱其视线。
几乎与此同时,卫烺抄起桌上割肉用的匕首,直扑于文正,欲劫为人质,再寻脱身之法。
千钧一发之际,越涧虽为文弱书生,身无武功,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扑向于文正,愿以身躯为于文正挡住利刃。
越涧虽委曲求全,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越涧并不知道卫烺只是想劫持于文正,并无害命之心。所以这一扑,越涧已然是豁出了性命。
可是,就在他感觉寒芒在背,命不久矣的时候,那把匕首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撞飞了出去。
后来他才知道,是风万千在关键时刻掷出的铜钱救了他的性命,看来,欠这个商人的债,是很难再还清了。
卫烺见计划受阻,立即掉头向门外奔去,一边在院中取了狼牙棒,一边打着呼哨,召唤巡夜的狼卫,只待他们冲进来,便能一举扭转乾坤。
咚咚咚……
平南王府的大门在一双铁臂的重重砸击之下,竟然被硬生生地给砸开了。
来的人不是卫烺手下的狼卫们,而是铁臂童霆和白震山二人。
卫烺心中一震,巡夜狼卫听哨音不来,定然是凶多吉少。
可平南城尚有野狼帮在城中,他岂能不做困兽之斗?
想到此处,卫烺举起手中狼牙棒,冲向守在门口的两人。
“老先生,您已多杀了五个,这个就交给我吧!”铁臂童霆一马当先,冲到卫烺面前。
卫烺也不是吃素的,见来人赤手空拳,并无兵刃,当即高举狼牙棒,当头重重砸下。
童霆也不闪避,直接运起双臂格挡。
他号称“铁臂”,一双臂膀有千钧之力,击金断石,经年累月又练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再套上铁臂铠甲,刀砍斧劈不入。
狼牙棒下砸之势力大无比,一般人去接,往往筋断骨折,命丧当场。
可这童霆非比寻常,不仅仅硬接狼牙棒之力而毫发无伤,反而震的卫烺虎口发麻,狼牙棒几欲脱手。
见此情形,就连白震山这等平日修习硬功之人,也在心中暗暗对童霆的一双铁臂赞叹不已。
卫烺一击不成,心中大为震撼,气势先自弱了大半。
气势一弱,必乱章法,卫烺连续快攻,手中狼牙棒看似大开大合,气势非常,实则招法凌乱,已失方寸。
童霆游刃有余,只是用一双铁臂格挡,将狼牙棒攻势一一化解。
不多时,沉重的狼牙棒便将卫烺耗的脱了力,只得将狼牙棒杵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西南第一恶帮,不过如此。”童霆轻蔑一笑,转守为攻,攥紧一双铁拳,直向卫烺打去。
卫烺见童霆铁拳生风,哪敢怠慢,急忙运起狼牙棒招架,却因气息不匀,被逼的连连后退。
童霆抓住机会,用左臂挟住狼牙棒,欺身向前,挥舞铁拳,“砰砰”两下,一拳打在胸口,折去几条肋骨;一拳打在面颊,击碎无数槽牙。
随后,童霆顺势一脚,将卫烺蹬在地上,夺去狼牙棒扔在一旁。
卫烺趴在院中,口吐鲜血,喘息连连,再无还手之力。
制服了卫烺,众人见楚逍远与钟跃仍在一旁缠斗,难分难解,便纷纷前去助战。
很快,一干人等便将守城将军钟跃围在正中,钟跃虽持剑对峙,却也知敌众我寡,即使反抗,也不过徒劳无功而已。
钟跃立在中央,将宝剑回鞘,道:“城内尚有三百狼卫,七百守军,众位想要救人,我自可放大家出城,只求勿伤我主。若要鱼死网破,各位纵然神功盖世,也出不了这平南城。”
“钟将军,”最先开口的,竟是于文正:“你是朝廷之将,受圣上之恩,食朝廷俸禄,为何不思报国家之恩,反而与反贼为伍?”
钟跃面有愧色,不敢正视于文正,只道:“平南王提拔我至守城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忍背之。”
于文正见钟跃不敢直视,便欲走到钟跃身边说话。
越涧怕有闪失,伸手去拦,不料被于文正拨开他挡路的的手臂,并对他点点头,表示不必担心。
于文正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钟跃面前。
他虽文弱,但眼中神情坚毅:“钟将军,一己之恩,敢使国家分裂,生灵涂炭吗?我察言观行,知你尚有报国之心,愿你弃暗投明,将功补过,切勿盲从叛乱,而致身败名裂。”
钟跃闻言,似有松动,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带兵不过七百,即便投诚,面对平南王数万大军,也无济于事。我死不足惜,可将士们家在西南,如何能不顾家人,离乡北进。”
“哈哈哈哈,”陈忘听钟跃说话,一阵大笑:“钟将军,朝廷援兵已至,现于镇南城大败平南王军,今已将平南城团团围住。御史大人之所以不下令攻城,是体恤士卒,给你机会,你为何顽固不化,难道非要担那造反的重罪吗?”
陈忘所说乃诈伪之言,如今城外只有项人尔临时拉来的散兵游勇,哪里有什么援兵。
“不可能,”钟跃不信,道:“平南王重围镇南城,朝廷援兵南进之路已被封锁,绝不可能这么快进来。”
“那请将军仔细听听,这是什么声音?”陈忘提醒道。
钟跃听闻此言,才稳住心神,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城外隐约有战鼓呐喊之声。
仿佛要配合陈忘的话似的,钟跃军中有一校尉一路冲进王府,来见钟跃,禀告紧急军情。
因陈忘事先授意,他人并未阻拦这名校尉。
校尉身负紧急军情,见将军被一干人等围住,当即拔出宝剑,等待将军发令。
钟跃见来人形容慌乱,大喝道:“有事快报,不必讳言。”
“将军,”校尉急报:“城外有人擂响战鼓,摇动旌旗,喊杀震天。”
“人数多少?”钟跃追问。
“夜色沉沉,看不清楚,”校尉回答,随即补充道:“遍野旌旗,无边无际。”
钟跃颓然不语,手中宝剑当啷掉在地上。
“钟将军,”于文正看着钟跃,道:“平南王不修德行,为一己之私而致生灵涂炭,视人命如同草芥。征兵备战,而使兵员良莠不齐,搜刮民财,草菅人命,更甚于匪。听闻将军尚存气节,约束士卒,爱民敬法,并无劣迹。此时投诚,尚能将功补过,将军慎思之。”
钟跃闻言,当即伏拜在地,谢恩投诚。
与此同时,钟跃表示自己愿意亲传将令,命守军抛戈弃甲,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直到此时,陈忘紧绷的心弦才陡然放松。
他心里清楚:项人尔带来的人虽人数众多,但素质良莠不齐,若钟跃顽固不化,凭坚城固守,就算真有援军也必久攻不下,何况这些未经战阵的散兵游勇呢!
若真如此,他也只好设法另求脱身之计。
事不宜迟,风万千吩咐铁臂童霆将卫烺绑了,准备同钟跃一起去城头,令守军抛戈弃甲,开城投诚。
卫烺本被打的七荤八素,将酒席上吃进肚子的通通吐了出来。此刻被绳索绑缚,自知已是绝境,但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威胁道:“你们休要猖狂,西南各官家属俱在我野狼帮中,若我迟迟未归,我的手下定会将他们尽数屠杀的。若想他们活命,便要答应放我出城。”
“不必费心了,家属们安然无恙,你引以为傲的所谓狼卫,已经作鸟兽散了。”话音刚落,一个人便被从府门之外扔了进来,砸在卫烺脚下。
随着那飞来的人重重落地,两个人影从府门进入,分别是肩扛金背大刀的天道军首领洛人豪及怒城县令武定边。
“我召集天道军散落战力,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隐于集市之中,作为暗哨。待到夜色降临,便取棺椁中所藏兵刃,一边护住家属们,一边斩杀狼卫,”洛人豪爽朗大笑:“什么西南第一恶帮,徒有虚名,看我擒住他们的头目,又闻城外鼓声隆隆,便作鸟兽散去。”
“哥,我,我们的人都跑了。”那被扔进府中的人泪流满面,哭诉道。
“卫豺,你……嗨!”卫烺已全无底牌,重重叹了一口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豺”二字如晴天霹雳,炸响在知县武定边的耳中。
武定边能顾大义而忍家仇,皆因他得知罪魁已经伏诛,今见此贼“死而复生”,又岂能不怒火攻心。
他从人群之中冲将出来,一把夺过洛人豪手中的金背大刀,便要活劈了这个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
卫豺乃色厉内荏之徒,见武定边举刀砍来,也不顾身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躲到卫烺身后。
可卫烺自身难保,哪有余力保他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故此,众人虽看到武定边举刀砍人,却并未阻拦。
未料想那御史大人于文正却急走几步,挡住了武定边的屠刀。
“御史大人,让我亲手杀了这畜牲,为我女儿报仇。”武定边想绕过于文正,却发现后者似乎有意挡住他的去路。
“武知县,卫豺之罪,自有法度审判,卿身为朝廷命官,何必要手染鲜血,加之私刑呢?”于文正苦苦劝道。
武定边大吼道:“我女儿惨死,人皆告我罪魁卫豺已然伏诛,今其死而复生,是法度所判吗?若如此,我女儿可死而复生否?今不手刃此贼,我枉为人父。大人,你素有清名,我不想伤你,还请让开。”
“不可,”于文正仍旧死死挡住武定边去路:“我答应你,此贼我亲自监审,其罪不容诛,必获斩刑。国有国法,若人人废法度而行私刑,法度废驰,国家将乱。你乃地方官员,别人可以不懂,难道你也不懂这个道理吗?”
武定边目眦欲裂,怒气上涌,大仇在前却不能报,气的浑身打颤,嘴唇似有蠕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悲恸过度,怒气冲顶,却无处发泄,憋闷良久,竟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于文正吩咐越涧将武定边扶于后室,好生照料,并将朱大昌、卫烺、卫豺三人锁于王府之中,听候发落。
其余人等,皆随平南城守将钟跃去守军军营,招守军投诚。
钟跃行至军营之中,集结守军,大呼道:“我乃平南城守将钟跃,大家被逆贼平南王裹挟起兵,实非本意,今朝廷大军到此,我不愿同室操戈。只愿大家随我弃戈卸甲,大开城门,迎接朝廷大军,将功补过。”
说罢,于文正补充道:“我是御史于文正,我知道众将官多为西南人士,保疆守土,立过汗马功劳。虽同平南王造反,实非本意。我以御史之名向大家保证,今若能弃暗投明,以往种种,既往不咎。”
守军本无战心,见钟跃带头卸甲弃剑,纷纷效仿。
待全部解除武装之后,又大开城门,迎接朝廷援兵。
带领人马在城外鼓噪的项人尔和包三娘见时机已到,携众一拥入城,待守军看清来人不是朝廷援兵,而是临时招募的散兵游勇的时候,已然是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于文正陈忘等人擅用巧计,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平南城,并收复了平南城中数百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