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岛上,暮色渐沉,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新落成的冥王大殿。殿内烛火摇曳,将聂海天半边金色面具映得忽明忽暗。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噬魂剑上暗红的纹路,指腹摩挲着剑刃上未干的血迹,面具下裸露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
\"血鸦。\"他忽然开口,声音似淬了冰的刀刃。阶下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立刻绷直了脊背,鸦羽大氅在青石地上铺开一片阴影。
\"属下在。\"
聂海天指尖一顿,剑锋突然转向殿下之人:\"圣女为何没与你同返?\"烛火在他眸中投下跳动的光斑,那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在血鸦肩头。
血鸦喉结滚动,垂首答道:\"圣女命属下先行复命,说是...…要去看望故人。\"他刻意隐去了圣女眼中那抹罕见的犹豫,却见教主指节骤然收紧,剑鞘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故人?\"聂海天冷笑一声,面具边缘折射出冰冷金光。他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他把佟玲浑身是血地从悬崖底带回时的情景,醒来后那双依旧倔强的眼睛不肯透露半句坠崖的原因。胸腔里沉寂多年的某处突然刺痛,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已染上疲惫:\"去暗中护着她。若她少一根头发…...\"噬魂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是,属下定不会让圣女有任何损失!”血鸦连忙说。
待血鸦的身影融入夜色,聂海天转向始终静立一旁的华靖亭。青年一袭墨蓝劲装,腰间银链随动作轻响,俊朗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杀手应有的戾气。
\"都安排妥当了?\"
\"回教主,七大门派的眼线已全部拔除。\"华靖亭抱拳时,袖口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腕——那是三日前外出时被毒箭所伤。聂海天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突然将噬魂剑抛了过去。
\"备马,本座亲自去。\"
华靖亭接剑的手猛地收紧:\"属下随您…...\"
“留下。”聂海天面色阴沉,他抬起手,猛地一挥,打断了青年的话语。伴随着这一动作,他手腕上的玄铁护腕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强调他的权威。
然而,那青年似乎并未被聂海天的气势所吓倒,他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要争辩些什么。聂海天见状,嘴角突然泛起一抹冷笑,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怎么,你难道是在质疑本教主的能力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青年耳边炸响,他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双膝跪地,惶恐地说道:“属下不敢!教主息怒!”
聂海天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和凝重。他缓缓说道:“起来吧。如今琉璃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你,作为我聂海天的得力下属,自然有责任在沧澜岛陪伴她。毕竟,那可是我聂海天日后的第一个孙子,你务必要确保她们母子平安无事,这是本教主的命令,不得有丝毫懈怠!”
华靖亭心中暗自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教主竟然会如此看重他与琉璃的第一个孩子。这突如其来的重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同时也让他深受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郑重地回答道:“属下领命。”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其中蕴含的却是他对华靖亭的感激和对教主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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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宫西侧的翡翠亭内,樊琉璃正捏着颗水晶葡萄对着夕阳端详。六个月的孕肚让她不得不斜倚在软榻上,绯红纱裙铺展如盛开的海棠。
华靖亭站在庭院里,海风拂过他的衣袍,带着微咸的气息。他望着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与温柔。
曾几何时,他对那个如影随形、穷追不舍的少女避之不及,甚至心生厌烦。她炽热的目光、毫无保留的执着,让他这个习惯了黑暗与杀戮的人无所适从。可命运弄人,偏偏是这个看似莽撞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闯入他的生命,不顾生死地奔向他,用她的执着与勇敢,一点点融化了他冰封的心。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连他自己都厌恶这双沾满罪孽的手。可她却从未退缩,反而在所有人畏惧他、憎恨他时,坚定地站在他身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说:“我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你这个人,又怎会在意你是否魔教中人?”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往,不畏惧他的身份,只因为他是他,便愿意倾尽所有去爱他。
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腹中孕育着他们的骨肉。每每想起过往,华靖亭都忍不住攥紧拳头,既庆幸又后怕——庆幸的是,他终究没有推开她;后怕的是,若他当初真的狠心斩断她的情意,如今的自己,该是何等孤独?
樊琉璃百般无聊,转头看向庭院的时候,她杏眸一亮,随手将葡萄一抛——
\"相公!\"
华靖亭立刻吓得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樊琉璃却已提着裙摆跃下凉亭,绣鞋踩碎一地落花奔来。华靖亭慌忙展臂接住,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掌心下意识护住她隆起的腹部。
华靖亭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肚子里的胎儿需要特别的呵护。
他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走路慢一点,你都快要当娘亲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呢?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儿,可怎么办呢?”
樊琉璃听到华靖亭的话,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她摸了摸被敲的脑袋,嘟囔着说:“哦,原来你就只关心我肚子里的那个啊,根本就不关心我。”
“胡说!”华靖亭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然而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严厉之意,反而带着一丝嗔怪。樊琉璃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轻盈地移步向前,如同一只灵动的蝴蝶,迅速挽住了华靖亭的手臂。华靖亭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没有挣脱,而是任由樊琉璃拉着他漫步在花园中。
樊琉璃的步伐轻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二人。她抬头看着华靖亭,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轻声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聂教主,那边没安排什么事情给你吗?”
“嗯。”华靖亭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樊琉璃满脸狐疑,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那明天呢?后天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似乎对华靖亭的回答充满了质疑。
华靖亭一脸平静,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都没有。”
樊琉璃惊愕得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华靖亭,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追问道:“你被聂教主赶出来了?”
华靖亭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
\"教主是不是罚你了?\"樊琉璃突然揪住他前襟,眼中闪过厉色,\"我去找他说理!\"她转身时发间金步摇剧烈晃动,像极了当年提着刀杀上地宫救人的模样。
华靖亭急忙环住她肩膀,下颌轻抵在她发顶:\"是命我...…陪你待产。\"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耳尖泛起薄红。感受到怀中人突然僵住,他苦笑着补充:\"每日需记录饮食,戌时前就寝,不可…...\"
“我真的会谢——聂教主的好意啊!”樊琉璃满脸怒容,银牙紧咬,气得浑身发抖,她一边跺脚,一边恨恨地说道。由于她用力过猛,腰间的禁步被震得叮咚乱响,仿佛也在为她打抱不平。
很明显,聂教主的这番举动,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让华靖亭守在自己身边,美其名曰是保护她,实际上就是为了监视她,防止她偷吃不该吃的东西。
华靖亭一脸无奈,只见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樊琉璃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上个月偷吃冰酿的事情,你可还没给我一个交代呢……”
樊琉璃一听,顿时有些心虚,她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嗔地说道:“哎呀,相公,人家知道错啦!那不是因为人家肚子里的小嘴馋嘛,实在是忍不住才会去偷吃的呀。”说罢,她还故意嘟起了小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哦?是吗?”华靖亭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樊琉璃,突然毫无征兆地低下头,凑近她气得发红的耳垂,轻声呢喃道:“某人把烤鸡藏在了厨房第三块地砖下面,西瓜则是用寒玉盒冰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樊琉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华靖亭,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会知道这些事情。
樊琉璃的心中一阵慌乱,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捂住华靖亭那喋喋不休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嘴唇时,她的目光却恰好与他含笑的眼眸撞个正着。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深邃如夜空中的繁星,明亮如夏日里的阳光,眼角微微上挑,透露出一丝戏谑和调侃。樊琉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华靖亭看着樊琉璃那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不为例。”
暮色渐染,落日熔金,余晖为那冷峻如刃的轮廓描上一层温柔的暖色。他垂眸凝视着她,那双惯执利刃、染尽风霜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拢住她的指尖,仿佛捧着一触即碎的梦。海风轻拂,庭前桃花簌簌而落,纷飞的花瓣如雪,翩跹掠过他们交缠的指间,又随风散入苍茫暮色。
他望着她,眼底深藏的凛冽尽数化作春水,无声流淌。这一生,刀光剑影里走过,血雨腥风中沉浮,唯有她,是他甘愿放下所有防备的归处。
——此生,执子之手,死生不弃。
另一边,林哲安紧紧地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林婉儿,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和焦急。而在他的身后,韩云霄则紧跟着,他的脸色异常凝重,似乎心中充满了忧虑。
他们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璇玑教不远处森林中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前。这个洞口隐藏在茂密的植被和缭绕的雾气之中,如果不是对这里非常熟悉,恐怕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这个地方,对于林哲安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这里是他当年带着妻子洛如念四处逃亡时偶然间发现的。当时,他们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慌不择路地闯进了这片森林,最终找到了这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
当三人一同踏进洞口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气如同一股洪流般猛地向他们扑来。这股寒气异常强烈,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而在这股寒气的冲击下,洞壁上凝结的冰晶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这些冰晶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给整个洞穴增添了一丝神秘而诡异的氛围。
洞内外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阳光明媚,温暖宜人;而洞内却是寒冰刺骨,寒冷异常。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到了。\"林哲安声音沙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玄冰洞的一石一冰,都承载着他与洛如念的回忆。他快步走向中央的冰床,动作轻柔地将林婉儿放下。少女滚烫的肌肤接触冰面的刹那,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韩云霄见状,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些许。他注意到林哲安正凝视着洞壁上刻着的一朵冰莲——那是洛如念生前最爱的花样。中年男子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纹路,眼中泛起湿润。
\"你在此照看婉儿,我出去一趟。\"林哲安突然转身,语气决绝。
韩云霄心头一紧,下意识拦住他:\"林前辈,你要去哪?\"他隐约猜到了答案。
\"璇玑教。\"林哲安眼中寒光乍现,腰间长剑发出嗡鸣。
\"不可!\"韩云霄急道,\"璇玑教如今高手如云,你孤身一人…...\"
\"够了!\"林哲安厉声打断,袖袍无风自动,\"照顾好婉儿。若她有个闪失…...\"话未说完,人已化作一道残影掠出洞外。
韩云霄追至洞口,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回头望向冰床上气息微弱的林婉儿,终是长叹一声,回到她身边。
与此同时,九江城内。
佟玲在客栈窗前踱步三日,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窗外集市喧嚣,却始终不见预期中的身影。白年归蹲在门口逗弄一只花猫,不时偷瞄主人紧锁的眉头。
\"不能再等了。\"佟玲突然拍案而起,惊得白年归怀里的猫儿窜走,\"义父的下一个目标定是韩云霄。\"
白年归挠挠头:\"主人,咱们这是要去…...\"
\"云海宫。\"佟玲已利落地起身走出门外。
云海宫大殿内,简如天正在擦拭剑刃,忽闻弟子来报。当他看清来人面容时,手中锦帕飘然落地:\"佟...…佟姑娘?你不是已经...…\"
\"坠崖未死,让简护法见笑了。\"佟玲抱拳行礼,目光急切地扫过殿内,\"韩宫主何在?\"
简如天将近日变故一一道来,说到林婉儿毒发时,佟玲脸色骤变。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璇玑教地牢里与她背靠背作战的倔强少女,胸口一阵刺痛。
\"玄冰洞...…\"佟玲喃喃重复,突然转身就走。白年归匆忙向简如天作揖告别,小跑着追出去。
\"主人,咱们才到云海宫...…\"
\"去璇玑教。\"佟玲翻身上马,微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她眼中坚定的目光,\"婉儿妹妹等不得。\"
白年归望着主人坚毅的侧脸,不再多言。两匹快马踏碎官道上,向着北方疾驰而去。佟玲心中默念:一定要赶上,不能让林婉儿出事。
璇玑教山门外,狂风呼啸,乌云压顶。
佟玲和白年归悄然潜入教中,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阵惨叫。他们躲在石柱后望去,只见一个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男子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璇玑教弟子纷纷倒地。
\"主人,那人是谁?\"白年归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好生厉害!\"
佟玲眯起眼睛,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红色的天蚕丝线上:\"不知。但看这架势…...\"她想起冰床上奄奄一息的林婉儿,心口一紧,\"定是与璇玑教有血海深仇。\"
白年归挠了挠头,小声道:\"那咱们要不要…...\"
\"静观其变。\"佟玲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先跟上去看看。\"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尾随那黑衣人深入璇玑教内堂。沿途横七竖八躺着璇玑教弟子,有的还在痛苦呻吟。佟玲注意到这些人都是被一招制敌,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黑气。
璇玑教正殿内,洛天舟正在批阅卷宗。烛火映照下,他阴鸷的面容更显阴沉。
\"报——\"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教主,有人、有人杀进来了!弟兄们拦不住…...\"
洛天舟猛地拍案而起,檀木桌案应声而裂:\"废物!什么人敢…...\"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炸开。黑衣人负手而立,周身萦绕着森然杀气。
\"找死!\"洛天舟身旁的护法怒吼着扑上去。
黑衣人纹丝不动,只是轻轻抬手。那护法突然在半空中僵住,继而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吐血而亡。
洛天舟瞳孔骤缩:\"噬血魔功?!\"他声音微微发颤,\"你...…你是谁?\"
黑衣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半边狰狞伤疤:\"林、哲、安。\"
躲在暗处的佟玲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林婉儿曾说过,她父亲早已...…可眼前这人...…
洛天舟踉跄后退两步,脸色煞白:\"不可能!林哲安怎会…...\"他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当年的正道楷模,如今竟成了魔头!\"
林哲安眼中血光闪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只要能取你狗命,成魔又如何?\"他强压怒火,\"立刻停止对婉儿施展血咒!\"
佟玲闻言心头一震。血咒!难怪婉儿...她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洛天舟阴笑道:\"晚了!血咒一旦开始,就...…\"
\"洛天舟!\"林哲安暴喝一声,周身黑气暴涨,\"这是最后警告!\"
\"狂妄!\"洛天舟突然发难,袖中射出数枚毒镖,\"今日就让你再死一次!\"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拳风掌影间,大殿梁柱纷纷断裂。
白年归紧张地拽了拽佟玲的衣袖:\"主人,现在...…\"
佟玲目光如炬:\"趁乱去找祭坛。\"她压低声音,\"血咒必须由六名祭司在血月祭坛同时施法。我们分头找,你左我右。\"
\"可是...…\"
\"没有可是!\"佟玲厉声道,\"婉儿等不起!\"
白年归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焦急的模样,重重点头:\"明白!\"
佟玲最后看了眼激战中的林哲安。这个曾经的正道大侠,如今为了女儿不惜堕入魔道...…她心中五味杂陈,转身隐入黑暗。
“主人,快快随我来!”白年归犹如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对于查找东西的本领那可是炉火纯青,很快就寻觅到一个密室,他急忙如离弦之箭一般找到佟玲,一同风风火火地前往。
阴冷潮湿的密室里,六名身穿血红长袍的祭司围坐成圈。摇曳的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如同六只张牙舞爪的恶鬼。密室中央的圆形祭坛上,一件染血的白衣平铺着,上面立着一个扎满银针的稻草人。稻草人胸前贴着写有\"林婉儿\"生辰八字的黄符,六条浸透鲜血的红线从祭司们干枯的手指间延伸而出,紧紧缠绕在稻草人身上。
\"魂兮归来...…血祭通幽…...\"祭司们低沉的咒语声在密室中回荡,每念一句,红线就诡异地蠕动一下,仿佛在抽取着什么。天花板上悬挂的符纸无风自动,上面的血字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佟玲和白年归屏息躲在石门后。刚靠近这里,白年归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嘶鸣。他痛苦地捂住太阳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主人...…这咒语...…\"他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佟玲同样面色苍白,但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能感觉到,每一声咒语都像一把尖刀,正在遥远处的林婉儿身上凌迟。想到那个总是对她温柔浅笑的姑娘正在承受这般痛苦,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你捂住耳朵,在外等我!\"佟玲厉声道,手指已经扣住了腰间的梅花镖。
白年归急忙抓住她的衣袖:\"太危险了!六个祭司…...\"
\"你跟进去只会拖后腿!\"佟玲甩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见少年受伤的表情,她语气稍缓:\"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白年归握紧拳头,最终还是重重点头。他知道主人说得对——以他的修为,进去反而会让她分心保护。
佟玲如鬼魅般闪入密室,袖中三枚梅花镖同时激射而出!
\"嗖嗖嗖——\"
寒光闪过,三条红线应声而断。被割断的红线像活物般扭曲挣扎,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诡异的符文。
\"什么人?!\"
为首的老祭司猛地站起,手中骷髅拐杖重重砸地。其余祭司也慌乱中断咒语,密室顿时阴风大作,悬挂的符纸疯狂舞动。
佟玲稳稳落在祭台前,冷眼看着这群人。烛光下,她看清了那件血衣——分明是林婉儿当日穿过的衣裳!怒火瞬间吞噬了理智,她反手夹住一枚飞镖,直指老祭司咽喉。
\"取你们狗命的人!\"
老祭司侧身避开,浑浊的眼中闪过狠毒:\"小丫头,坏我圣教大事,找死!\"他拐杖一挥,剩余的红线突然暴起,如毒蛇般朝佟玲缠来!
佟玲凌空翻身,手中握住腰间的一把匕首划出一道银弧。红线被斩断的瞬间,稻草人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赫然是林婉儿的!
\"婉儿?!\"佟玲心神剧震,动作不由一滞。一条漏网的红线趁机缠上她的手腕,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红线流向祭台...…
此刻玄冰洞内,洞顶垂落的冰棱折射出幽蓝光芒,映照在冰床上。林婉儿突然痛苦地蜷缩起身子,胸前的血色印记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般渐渐消散,耳后那朵妖冶的莲花追魂印也褪去了艳色。
\"婉儿!\"韩云霄猛地睁开打坐的双眼,一个箭步冲到冰床前,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她的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睫毛剧烈颤动,仿佛陷入恐怖的梦魇。
\"婉儿,醒醒...…\"他声音发颤,用衣袖轻轻拭去她额间冷汗,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一紧。五天了,她已经昏迷整整五天,每一次呼唤都像石沉大海。
林婉儿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眼睑微微颤动。当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缓缓睁开时,韩云霄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韩大哥...…怎么了?\"她声音虚弱,目光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韩云霄——向来从容不迫的云海宫主,此刻眼中竟盛满破碎的光。
回应她的是骤然收紧的臂弯。韩云霄将她死死按在胸前,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那不同寻常的颤抖。
他在害怕...…是因为我吗?
这个认知让林婉儿心头一热。她放松身体,任由他紧紧相拥,甚至抬起无力的手臂,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韩大哥…...\"她柔声唤道,指尖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
韩云霄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你昏睡了五天...…这个小骗子…...\"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后怕,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
林婉儿恍惚想起昏迷前的画面——罂粟谷的月色下,她鼓起勇气表白心迹...…还有梦中那个模糊的回应。她小心翼翼地将脸埋在他颈窝,轻声道:\"韩大哥...…你答应给我一个机会了?\"
韩云霄这才松开怀抱,双手捧住她苍白的脸庞。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你别想着耍赖就行。\"
这句话让林婉儿瞳孔微微扩大。她不可置信地抓住他的衣袖:\"你真的...…愿意试着喜欢我?\"
韩云霄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那里急促有力的跳动。
\"这里早就有你的位置了。\"他声音低沉,\"不要再一言不发就晕倒...…那几天,我真的很害怕…...\"喉结滚动了一下,\"害怕那个说爱我的小骗子,再也不会醒来...…\"
林婉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不会的…...\"她哽咽着摇头,\"此情不负,此生不渝。\"
韩云霄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倔强勇敢的姑娘刻进了生命里。
\"韩大哥…...\"林婉儿靠在他肩头轻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韩云霄深吸一口气,扶着她坐到一旁的草垛上。他细细为她拢好散落的发丝,才缓缓道来:\"那日你突然昏迷,我们想尽办法都唤不醒你。后来厉倾宇发现,是璇玑教催动了你的追魂印…...\"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谁?\"林婉儿歪着头,眼中满是疑惑。
韩云霄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你爹...…林哲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婉儿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什...…什么?\"
\"你父亲还活着。\"韩云霄一字一句道,\"他为了救你,独自闯进璇玑教...…现在情况未卜。但你能醒来,想必是他阻止了血咒。\"
林婉儿猛地站起身,却又因虚弱踉跄了一下。韩云霄连忙扶住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我要去找他!\"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襟,\"韩大哥,带我去找爹爹…...\"
韩云霄仔细检查她的状况,确认无碍后重重点头。他替她系好披风,手指眷恋地拂过她耳后已经暗淡的印记:\"好,我们现在就去。\"
韩云霄紧紧地攥着林婉儿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外走。此时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璇玑教内,林哲安浑身浴血,噬血魔功的黑气在他周身萦绕,与洛天舟的天魔神功激荡出的血色罡风不断碰撞。两人交手数百回合,整座大殿的梁柱早已断裂,地面龟裂出无数裂痕。
\"哈哈哈...…\"洛天舟嘴角溢血,却仍狞笑着,\"你活着又如何?终究要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地活着!\"
林哲安眼中血光暴涨,一拳轰穿洛天舟的胸膛:\"闭嘴!\"他感受到对方心脏在自己掌心跳动的触感,猛地收拢五指。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温热而粘稠。
洛天舟瞪大双眼,最后发出一声凄厉大笑,轰然倒地。周围的璇玑教弟子见状,顿时作鸟兽散。林哲安身形一闪,抓住一个逃跑的弟子,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咽喉。
\"祭坛在哪?\"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西、西侧分殿...\"那弟子抖如筛糠。
林哲安将人甩开,顾不得调息,直奔西殿。他记得洛如念曾说过,血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除非...…除非施咒者全部身亡。这个念头让他脚步更快,几乎化作一道残影。
推开密室石门,血腥味扑面而来。六名祭司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每人咽喉处都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最年长的那位祭司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手中拐杖断成两截。
林哲安瞳孔骤缩,快步上前捡起祭台上的稻草人。那上面还贴着写有林婉儿生辰八字的黄符,六条红线已经全部断裂。他掌心发力,稻草人瞬间化为齑粉。
\"是谁…...\"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密室只有滴答的血滴声回应。来不及多想,他转身冲出密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婉儿现在如何?
璇玑教外,夜幕沉沉。林哲安刚踏出门槛,就看到不远处相携而来的两个身影。他的脚步猛然顿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韩云霄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在微微颤抖。他轻轻捏了捏林婉儿的指尖:\"去吧。\"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就是她以为早已离世的父亲...…
\"婉儿,你...…无事了?\"林哲安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不敢上前,生怕自己满身血腥会玷污了女儿。
这一声呼唤,让林婉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爹!\"她哽咽着喊出这个从未有机会说出口的称呼。
林哲安浑身一震,眼中血光尽褪。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女儿时猛地收回——他的手上还沾着敌人的鲜血。
\"乖女儿...…\"他声音哽咽,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林婉儿的手,\"爹...…回来了。\"
韩云霄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相认。他注意到林哲安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想抱又不敢抱的克制。这个曾经名震江湖的大侠,此刻只是个小心翼翼的父亲。
皎洁的月色中,三人相对而立。林婉儿一手牵着父亲,一手回望韩云霄,眼中泪光盈盈,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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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殿内,烛火摇曳,将厉倾宇紧锁的眉头映在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上。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幕后之人究竟意欲何为…...\"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一份染血的密报。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离奇事件,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一个模糊却又令人不安的方向。
突然,殿门被猛地推开。阿蔓急忙地冲了进来,手中紧攥着一封火漆封缄的急报。
\"殿主!青云峰急报!\"她的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颤抖,\"青云阁被人围攻,守山弟子伤亡惨重!\"
厉倾宇猛地站起,案几上的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密函上晕开一片暗色。他接过急报,火漆上青云峰特有的云纹印记已经扭曲变形——这是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墨离!\"他沉声喝道,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梁上飘然而下。墨离单膝跪地,面具下的双眼寒光闪烁:\"属下在。\"
\"召集'玄'字组所有人,即刻出发。\"厉倾宇快速系紧披风,腰间玉佩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二十余名黑衣修士已在麒麟殿外列队等候,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麒麟殿特有的玄铁徽记。见厉倾宇现身,众人齐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青云峰有变。\"厉倾宇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此行凶险,诸君当心。\"
墨离和阿蔓快步跟上,却在转角处突然回头——她分明看到偏殿的阴影里,有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怎么了?\"墨离敏锐地察觉她的异样。
阿蔓摇摇头,将不安压回心底:\"没什么,快走吧。\"
夜幕中,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通往青云峰的山路上。而在他们身后,麒麟殿最高处的檐角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振翅飞起,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