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天,皇后似乎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裕康帝被缠得没办法,脑瓜子嗡嗡的:“皇后,别哭了。茂疆是被人屠戮,朕一直叫人在查找真相。大理寺的人一直在干这个事。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皇后哭诉道:“皇上,甘宁能干什么?他就是个怂货。他就是蠢东西。那些证据,冽王都有啊。”
薛从俭到了。
他跪在裕康帝软塌边:“皇兄。”
裕康帝冷眼扫了一眼这个弟弟,一母所生,血浓于水,他明明查到了证据,却不来找自己,反而去找皇后,挑唆皇后刺杀德妃。
恶毒。
何其的恶毒。
他目的何在?
他年轻,身体健康,浑身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而自己已经老了,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仿佛走路带风。
就是这种男人的体魄,让他无比的嫉妒。
这个弟弟少时就表现出色,母妃和父皇都很欣赏他。当时自己已经是皇帝,嫉恨他,弟弟也察觉到了,主动离开京城去了边疆守卫国土,一去就是十年。
他在边疆的时候,自己的那种猜忌才淡了一些。
后来听说他战场受伤,成了残疾,他更加放心了。
裕康帝瞥了一眼薛从俭的左臂,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少许。他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薛从俭,把你知道的一一道来,不许隐瞒。”
薛从俭:“是。”
从薛辟疆和高远勾结,偷盗国库金银打造兵器,高远事发后又假托把兵器融成认罪碑,其实把大部分的兵器都运走藏匿;到薛辟疆制造春闱案,把废太子拉下马等等,薛从俭都详细说了一遍。
裕康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在他心里,这有什么。
为了皇位,一切都可为。
如果没有这些手段,岂能掌控大周这么大的国家?
治理国家,光是那些磊落的手段,早就被政敌给干掉了。
所以,他不以为然。
“你是如何发现废太子被屠杀一案的?”
薛从俭面色如常:“皇兄,他们一帮三十余名黑衣人都在京城一处宅内守着,恰好有一日我带人路过,那些人惊慌失措,我抓住他们拷问,这才得知薛辟疆所行之事。兄弟相残乃是大事,更何况是太子。我抓了太子身边的幕僚张照审问,才知道了太子和高远勾结等事。如今张照和那三十多名黑衣人都关押在牢房内,皇兄可叫人审问。”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嗓音低沉,却带着暗箭一样射出来:“你为何不来禀告朕?”
他从低垂的眼皮下面,看薛从俭。
不信任。
猜疑。
怀疑。
带着自己隐私被窥探和被揭开的痛恨。
事实上,他已经信了薛从俭的话。
毕竟,废太子,谁敢杀?
也只有太子有这个胆,有这个需求。
至于高远地窖藏武器一事,不过小事。
废太子不是也和新安公主勾结吗。
薛从俭反而坦荡:“臣弟来过多次,并没见到皇兄。不是被吴公公拦住,就是被太子和德妃拖住。关乎国本,臣弟无奈,这才找到皇嫂。”
皇后立刻哭起来:“呜呜—臣妾也是失手---臣妾不想的---臣妾是太恨她---她如此阴狠,我的儿子,我的孙子孙女,都死了,都死了呀---”
裕康帝觉得有人拿棒槌一下下猛击他的脑瓜子。
嗡嗡嗡。
嗡嗡。
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今日皇后又杀了德妃。他容易吗他?
“别哭了。”
裕康帝怒喝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他压着嗓门,压抑着怒火:“朕是对不住你,不该瞒着你。如今你已经杀了德妃,还想怎么样?”
皇后依旧跪在地上:“皇上,我的茂疆,我的孙女,我的孙女都死了。皇上,他们也是皇上的孩儿啊。皇上就如此狠心,不应该惩罚太子吗?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裕康帝皱眉:“他是太子,是国本。屠杀废太子是他不对,可他也死了亲娘,这种惩罚,难道还不够?”
“他也还年轻,做事有些冲动,也是有的。咱们做长辈的,得耐心,得教导。”
薛从俭垂着脑袋,在心里叹气。
果然,皇兄果然不会惩罚太子薛辟疆。他只会包庇,只会纵容。因为在他眼里,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难道又要杀死另外一个。
他还怎么做父亲?
更何况,他也不想引起大周动荡,毕竟太子监国,很多事情,都是太子在管理。
难怪朱澜想亲自动手杀了废太子。因为她早就明白,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周,就是骗人的假话。
裕康帝看着薛从俭:“你是皇叔,你看怎么处置?”
薛从俭明白裕康帝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开口,替薛辟疆求情。
他偏不。
薛辟疆不配这个位置。
“皇兄,且不说薛辟疆杀了亲大哥,就说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
“薛辟疆为了坐上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叫人瞠目结舌之事。”
“他拉拢高远,窃取国库,打造兵器,这等人何等胆大妄为!偏偏他隐匿在宅内,让咱们认为他与世无争,是个善良之人。皇兄,你放心把皇位交给他?”
“这还只是咱们审出来的事,还有多少,是咱们不知道的?”
“皇兄,要慎重啊。”
裕康帝一直半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如同深井。他一言不发听着薛从俭说话,食指有节奏敲打着大腿。
等薛从俭说完,裕康帝慢慢逼近薛从俭的脸:“你说,这皇位,朕,交给谁呢?”
“交给你吗?”
他这句话说完,就把兄弟俩之间那层薄薄的面纱给撕开了。
把他十年来丝毫没有停止过的猜疑,都表达了出来。
薛从俭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嗓音低沉,带着坚定:“皇兄,臣弟无能,何曾觊觎过皇权?父皇临终前,亲口交代臣弟扶持皇兄,臣弟如何会违背父命?这十年来,臣弟在边疆镇守,何曾有过一丝懈怠?要不是皇兄猜忌,臣弟为何会在十四岁就离开京城千里之外?皇兄如今猜疑臣弟,令臣弟颇为寒心。”
裕康帝冷冷说道:“朕冤枉你了?你无能?你是无能,你无能得都找不到朕,只好去找皇后了。”
薛从俭一拱手:“臣弟并没撒谎,臣弟的确见不到皇兄。这一点,吴公公和德妃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裕康帝怒了:“德妃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何等的心胸狭窄。”
薛从俭终于抬起来头看着裕康帝:“皇兄不信,臣弟也毫无办法。皇兄问臣弟的看法,臣弟如实说了,倒惹怒了皇兄。是臣弟之罪。”
他笔直跪着,神态却毫不示弱。
仿佛他就是正义,是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