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刚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沉吟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宋红缨的香肩,语气沉稳地安抚:“娘子莫慌。福喜那阉贼的下场,除了我们几个,谁人知晓?宋家上上下下,口风都紧得很,谁会蠢到承认见过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怕他作甚。”
宋红缨秀眉依旧紧蹙,脸上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话虽如此,可福喜毕竟是带着圣旨来的,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新来的钦差若是严查起来,难保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尤其是……”
她声音一顿:“尤其是宋任……宋管事那边,他毕竟知晓部分内情,万一他……”
宋任虽然平日里对宋家忠心耿耿,但近日他形迹可疑,难保不会出岔子。
徐刚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宋任?呵呵,娘子放心。他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烂在肚子里才最安全。他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叛宋家,出卖我们……”
徐刚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森然的杀气:“那他,也得有命去领那份赏钱才行!本将军,会让他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
兖州城外,官道之上,烟尘滚滚。
一面绣着“钦差”二字的明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其后跟着一队长长的队伍。
与上次福喜那不显山不露水的钦差队伍截然不同,这一次,来的钦差阵仗极大,单是护卫的兵马,便是一整支装备精良的铁甲军。
刀枪如林,寒光闪闪,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望而生畏。
城门早已大开,宋红缨一身银色锁子甲,外罩红色披风,身姿挺拔,英气勃勃。她身后,项少羽、赵灵峰等兖州军一众将领,皆是戎装在身,神情肃穆,分列两旁。
那钦差队伍如一条钢铁长龙,缓缓逼近。
为首一人,身着二品大员的绯红官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方面阔口,不怒自威,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杜仲来。
他胯下宝马神骏异常,此刻却勒停在宋红缨等人面前数丈之外,居高临下,连马背都未曾下来。
杜仲来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宋红缨身上一扫,见她甲胄鲜明,英姿飒爽,却无丝毫下跪之意,眉头顿时拧成一个疙瘩。
“宋家女娃,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朝廷钦差奉旨而来,竟敢不下马跪迎?莫非你宋家镇守兖州日久,连朝廷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他声量极大,官威十足,身后铁甲军士卒闻言,更是齐齐踏前一步,甲叶碰撞之声铿锵作响,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宋红缨等人当头压下。
宋红缨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却是面不改色,腰杆挺得笔直。
她朱唇微启,声音清越,却字字清晰,传遍全场。
“杜尚书此言差矣。我宋家世代镇守兖州,抵御外侮,对朝廷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历代先帝皆赞我宋家乃国之柱石,战功赫赫,何曾有过失仪之处?若淮帝陛下得知,他派来的大臣,不问青红皂白,便要让我这浴血奋战的边疆守将下跪,岂非是说朝廷并无爱才之心,也寒了天下为国征战将士们的心?”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宋家的功绩与忠心,又巧妙地将淮帝抬了出来,暗指杜仲来此举有失朝廷体面。
杜仲来被她一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白。
他堂堂兵部尚书,还从未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偏偏对方句句在理,还搬出了淮帝,让他发作不得。
这宋家小娘皮,果然伶牙俐齿!
他心中暗怒,冷哼一声,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宋红缨身侧。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宋红缨身旁,那个身着寻常青衫,神态悠闲的年轻男子身上。
此人,正是徐刚。
杜仲来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疑:“此人是谁?为何立于你这守城主将身侧?!”
宋红缨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侧过身,玉手轻轻搭在徐刚的手臂上,姿态亲昵,语气带着郑重。
“启禀杜尚书,此乃本将的夫君,徐刚。”
“夫君?”杜仲来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厉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审视与质问,“徐刚?你……你怎么还活着?!”
这话一出,不仅宋红缨身后的将领们面露惊诧,连杜仲来身后的铁甲军也起了些微骚动。
徐刚面上却故作茫然,随后轻笑一声。
“杜尚书此言何意?莫非……在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让尚书大人觉得,在下早该化作一抔黄土了?”
“放肆!”杜仲来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与猜忌。
他“呛啷”一声,竟直接从腰间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宋红缨与徐刚,声色俱厉地高呼:“宋红缨!徐刚!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谋害朝廷钦差!福喜公公何在?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本官看你们分明是心虚,意图造反!”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那数百铁甲精锐也齐刷刷拔出腰间佩刀,“唰唰唰”一片寒光闪过,刀锋映着日光,杀气腾腾,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兖州城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宋红缨却是柳眉倒竖,脸上故作惊诧之色,语气中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怒与不解。
“杜尚书!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福喜公公?本将从未听说过!您一来便刀剑相向,血口喷人,指责我等谋害朝廷命官,意图造反,这等弥天大罪,我宋家担待不起,兖州也担待不起!”
“还敢狡辩!”杜仲来怒极反笑,手中的长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福喜公公奉皇命前来兖州宣旨,率领钦差队伍,半月之前便已抵达兖州地界!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敢说与你们无关?!”
宋红缨闻言,俏脸罩上一层寒霜,冷笑一声,凤目圆睁,毫无惧色地迎上杜仲来的目光。
“杜尚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福喜公公是何许人也,本将的确不知!更遑论什么杀害!您口口声声说福喜公公半月前便到了兖州,可有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