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仿佛对这种事并不陌生:“徐将军放心,这事儿,小人门儿清!”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出城往西走约莫五里地,有座荒山,当地人叫‘迷魂岭’。那山上林子长得邪乎,密不透风,毒虫猛兽又多,别说人了,就连最有经验的老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去。把这些东西往那山坳里一丢,再放把火,保管神不知鬼不觉,不出三天,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迷魂岭?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善地。
徐刚沉吟片刻,觉得此法可行:“好,就去那里。你带路,我们立刻动身。”
“是!”宋任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协调车辆和人手。
袁左宗看着宋任利落的背影,低声对徐刚解释:“世子,这宋任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管事,据说是宋家旁支,以前在外面跑过江湖,路子野,胆子也大,宋小姐很看重他的办事能力。”
徐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很快,几辆装满尸体、盖着厚厚油布的大车,在夜色的掩护下,由袁左宗和宋任带着一队心腹亲卫,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兖州城。
徐刚也跟在一旁,他总觉得不亲眼看着处理完,心里不踏实。
一路上,车队行进在颠簸的土路上,只有车轮滚动的“吱呀”声和偶尔的马蹄声。气氛压抑而凝重。
徐刚靠近了走在前面的宋任,状似随意地问:“宋管事,这么多尸体,你不害怕?”
宋任闻言,回头看了徐刚一眼,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徐将军说笑了。小人打小就是孤儿,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什么没见过?逃荒的时候,路边饿死的、病死的、被打死的……尸体堆得跟小山似的,早就看麻木了。跟那些比起来,这些……算得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徐刚沉默了。这世道,人命如草芥,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进入迷魂岭的山道后,光线愈发昏暗,四周的树木张牙舞爪,遮天蔽日。
宋任走在最前面,一边辨认方向,一边时不时地在路边的树干上,或者不起眼的石头下,留下一些细微的标记。
徐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微动,却没有出声。
“宋管事,为何要做记号?”跟在后面的袁左宗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也注意到了宋任的小动作。
宋任回头一笑,解释:“袁将军有所不知,这迷魂岭邪门得很,里面岔路多,瘴气重,一不留神就容易迷路。以前听说有人进山打猎,迷失在里面,活活困死的。留下记号,是为了方便我们下山,也是以防万一。”
听起来合情合理。
袁左宗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徐刚却在心里冷笑一声。方便下山?恐怕也是方便日后某些人再找上来吧?
找到一处偏僻隐秘的山坳后,众人合力将尸体卸下,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随即又被浓密的枝叶遮挡,只剩下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和焦臭的气味在山谷中弥漫。
确认所有痕迹都被大火吞噬后,一行人开始沿着来路下山。
下山的路上,徐刚注意到,那个新管事宋任,此刻正和袁左宗并排走着,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宋任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不时还拍拍袁左宗的胳膊,显得颇为熟络。
徐刚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趁着无人注意,他悄无声息地将宋任之前沿途留下的那些记号,一一抹除、破坏,不留半点痕迹。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隐患,都必须彻底掐灭在萌芽状态。
……
回到宋府时,天已蒙蒙亮。
宋红缨一夜未眠,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徐刚和袁左宗等人安全返回,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项少羽却一脸怒容地闯了进来,盔甲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宋将军!徐将军!”项少羽大步流星,脸色铁青,“出事了!”
宋红缨心中一紧:“何事惊慌?”
项少羽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咬牙切齿:“我回营之后,按照徐将军的吩咐,召集了几个营的副将、校尉,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近期可能有朝廷的人暗中查访,让他们管好手下,莫要乱说话,口径要统一!”
他顿了顿,怒气更盛:“谁知道,那郑雁!就是之前守城时负责督运粮草的那个副将!他竟然当众跳出来唱反调!”
“郑雁?”徐刚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个老资格的军官。
“对!就是他!”项少羽愤愤不平,“他公然质问我,说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的命是朝廷给的,凭什么要提防朝廷的人!他还阴阳怪气地问,我们兖州军是不是要学那些反贼,不尊王命,意图不轨!话里话外,直指将军您……您要造反!”
“放肆!”宋红缨柳眉倒竖,俏脸含煞。
徐刚却显得很平静,他揉了揉眉心。
他看向项少羽,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这个郑雁,平时有什么喜好?或者说,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
项少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徐刚会问这个。
他仔细想了想:“郑雁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资格老,喜欢倚老卖老。要说喜好嘛……倒是听说他平时就好喝两口,闲下来喜欢跟人凑在一起推牌九,赌几把。”
喝酒?玩牌?
徐刚的嘴角,缓缓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二天,清晨。
兖州大营,一处偏僻的校场角落。
副将郑雁正唾沫横飞地对着聚集在他周围的几十名老兵油子煽动着:
“兄弟们!都听说了吧?今年的军饷,又他娘的要推迟两个月!到现在连个准信都没有!还有那过冬的棉衣,眼瞅着天就要冷了,影子都见不着!这叫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