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天机处的长老,根本无需亲自动手,也无需四处搜集证据。他只需要堂而皇之地待在金山寺,什么也不做,便是最大的杀招。
只要这位煞星一日不走,这血蛭妖便一日不能出去觅食。长此以往,不用沈安动手,这妖物自己就得先饿疯了,甚至可能反噬其主!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个阳谋!
这沈长老,手段老辣!金光上人只觉寒气透骨。
杭安郡,天香楼。
吴州最负盛名的酒楼,此刻三楼一间雅致的密室内,气氛却与窗外的繁华喧嚣格格不入,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金光上人坐在主位,平日里弥勒佛般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
下首分坐四人,正是吴州四大世家的家主:王家家主王乾,身形微胖,一脸精明;谢家家主谢玄,羽扇纶巾,颇有几分儒雅之气;陆家家主陆哲,身材魁梧,性情暴躁;顾家家主顾长风,面容清瘦,眼神阴鸷。
“诸位,那沈安已在金山寺住了七八日了。”金光上人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每日里除了吃斋念佛,便是四处闲逛,看似无所事事,却像一根针,扎得老衲寝食难安。更重要的是,‘那位’……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他口中的“那位”,自然是指血蛭妖。
陆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依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做了那姓沈的!一个天机处长老,还能翻了天不成?”
“陆家主,慎言!”王乾连忙制止,脸上肥肉一抖,“杀了天机处四长老,你可知是何等后果?陛下震怒,天机处那位云天策亲自出马,我等谁能挡得住?届时,别说吴州,怕是整个江南都要翻过来!”
顾长风阴恻恻地开口:“陆兄勇则勇矣,只是太过鲁莽。此法,乃是自取灭亡之道。”
陆哲兀自不服:“那你说怎么办?任由他在金山寺待下去?‘那位’若是饿疯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密室内一时沉默。那血蛭妖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杀,是下下策。”一直沉默的谢玄轻摇羽扇,缓缓开口,“但,可以将他调开。”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谢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伸出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写下两个字。
众人凑近一看,正是——东海。
金光上人与王、陆、顾三位家主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明了。
又是数日过去。
金山寺后山,沈安依旧每日品茗、观景、读经,偶尔与寺中僧人辩论几句佛法,日子过得悠哉游哉,仿佛真是来此清修的方外之人。
这日午后,他正在禅院的菩提树下闭目养神,一只小巧的机关飞鸟穿破云层,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肩头。
沈安睁开眼,取下飞鸟脚下绑缚的蜡丸,展开纸条,目光一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纸条上是天机处的密语:东海铁背龟一族于杭湾沿岸作乱,毁坏渔船,掳掠渔民,请长老定夺。
杭湾,正属杭安郡管辖,离此地不过百里。
沈安收起纸条,负手而立,望向东海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戏台子,总算是搭起来了。
片刻后,金光上人正因血蛭妖日益狂躁而焦头烂额,忽闻沈安求见。
“上人,沈某在贵寺叨扰多日,受益匪浅。”沈安双手合十,“只是方才接到天机处传讯,东海有妖物作祟,需沈某前往处置。今日便向大师告辞,改日再来讨教佛法。”
金光上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眼底深处,却依旧是浓浓的忧虑与不安。他连忙合十还礼:“沈长老为国为民,贫僧佩服。山路崎岖,长老一路保重。”
沈安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转身便飘然下山,毫不拖泥带水。
金光上人站在寺门口,目送着沈安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这位煞星总算是走了,但……这真的是结束吗?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是夜,月黑风高。
杭安郡西城,安庆巷。
此地多为寻常百姓居所,此刻夜深人静,巷内一片漆黑,只有几户人家窗棂透出微弱的灯火。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响,一名晚归的货郎打着哈欠,推开自家院门,正欲进屋。
突然,他脚步一顿,只觉后颈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腥腐之气自身后袭来。
货郎身体僵住,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连转动脖颈的力气都没有。
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如鬼魅般从阴暗角落中激射而出,快得让人看不清形态,只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呃……”
货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双眼猛地凸出,瞳孔瞬间扩散。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乃至生命精华,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疯狂吸食!
那滑腻冰冷的触感,以及瞬间被抽空全身力气的恐怖,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一个鲜活的生命便化为乌有。
暗红色的影子满足地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怪异的低鸣,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它在原地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味着久违的甘美,随后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具迅速干瘪下去的尸体,瘫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安庆巷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在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