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从任何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威严,古老,不含一丝情感。
时间,在这一瞬彻底凝固。
风停了。
云滞了。
陈青云掌心那引动了整个药王谷天地灵气的恐怖神通,戛然而止。那汇聚成漩涡的磅礴灵力,如同一盘被掀翻的棋子,不受控制地轰然溃散,回归天地。
他那冲出天灵盖,与天地交感的元神,更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硬生生拍回了颅腔之内!
“噗!”
元神归体的瞬间,陈青云身躯剧震,如遭神山撞击。他脸上狂怒的涨红瞬间褪去,化为一种死人般的惨白,一丝丝黑血顺着他的七窍缓缓溢出。
他维持了千年的从容与儒雅,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剩下的,唯有源自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的恐惧。
是蝼蚁仰望苍龙,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的绝望!
药王谷内,无论是跪在地上的柳如烟和灰袍长老,还是远处那些瑟瑟发抖的弟子,此刻全都匍匐在地,五体投地,连抬起一丝神念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在这股意志面前,化身如尘埃,元婴如草芥。
就连林霜,都感觉自己的剑心在哀鸣,那颗通透无瑕的剑道之心,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下崩裂开来。
唯有唐冥。
他依旧悬立于半空,黑甲上的猩红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闪烁,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将那股足以压垮天地的意志隔绝在外。
他掌心那轮压缩到极致的猩红烈日,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跳动得更加剧烈,散发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寂灭气息,仿佛在向这天地间至高的存在,发出无声的挑衅。
【祖宗!我的亲祖宗!咱踢到钢板了!】
炉老头在唐冥识海里缩成一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他娘的是真龙啊!不是那些长翅膀的大蜥蜴!快跑路吧!我的炉子都快被这威压给压变形了!】
唐冥懒得理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那片灰败的天穹。
咔嚓——
天空,裂开了。
不是空间裂缝,而是像一张画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间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口子之后,是比深渊更纯粹的黑暗与虚无。
紧接着,一只眼睛,从那裂口中缓缓睁开。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
巨大无朋,仅仅是露出的部分,就比药王谷最雄伟的山峰还要庞大。瞳孔是纯粹的金色,其中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只有俯瞰万古沧桑的冷漠与死寂。
仿佛世间万物,在其眼中,与尘埃无异。
这只金色的巨眼,缓缓转动,目光扫过整个药王谷。
最后,它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个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化神期大能——陈青云的身上。
那道古老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冰冷到极致的审判意味。
“蝼蚁。”
两个字,却仿佛言出法随,陈青云双腿一软,再也无法站立,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
“竟敢以‘忘尘’之毒,玷污真龙血脉。”
“汝,当诛。”
陈青云神魂俱颤,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冰冷无情的话在反复回响。
向她解释?
向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遮蔽天穹的金色瞳孔中心,竟缓缓倒映出一道纤细而绝美的身影。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是柳如烟!
陈青云的脑子轰然炸响,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他所做的一切,他自以为是的“栽培”,他引以为傲的“杰作”,在这只眼睛的主人看来,竟是不可饶恕的玷污!
“不!”
他强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崩裂感,拼命地想要解释,声音嘶哑而尖厉,再无半点化神大能的风范。
“尊上!尊上饶命!晚辈不知!晚辈真的不知她是……”
“我是在保护她啊!我耗费二十年心血,是为了让她摆脱凡俗,是为了让她成为修真界最耀眼的天才!”
他的哭喊,在空寂的天地间回荡,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回应他的,是那金色巨眼,轻轻地眨了一下。
仿佛听到了什么无聊至极的噪音,有些不耐烦。
“咕咚。”唐冥的识海里,炉老头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颤了,“完犊子了,这老小子把天聊死了……祖宗,这眼神我熟,我以前炼废丹药的时候,看那炉丹就是这个眼神。”
一道细微的金光,从那巨大的瞳孔中射出。
这道金光很细,不过手指粗细,速度也并不快,慢悠悠的,不带丝毫烟火气,就这么朝着陈青云飘落下来。
可它出现的一刹那,陈青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时间、空间、法则……所有他能理解和不能理解的概念,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覆盖、重写。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光落下,瞳孔缩成了针尖。
跑!
这是他千年修行生涯中,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疯狂地催动体内的灵力,试图燃烧元神,想要祭出本命法宝,施展压箱底的遁术神通……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身体,他的元神,他苦修千年才凝聚的化神道果,与他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壁障。
他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就像一个凡人,在梦中被恶鬼追杀,拼命地想跑,双腿却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比那更绝望!
他清晰的“看”到,自己那与天地交融的化神道果,此刻正温顺得像一只绵羊,在那道金光面前瑟瑟发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这是来自生命本质的绝对压制!
金光无声无息地穿过了他的额头,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伤口,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仿佛只是穿过了一道虚无的幻影。
陈青云僵在了原地。
他还活着,他的意识无比清晰。
他低下头,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脚。
他的脚,正在消失。
不是化为飞灰,不是分解成光粒,而是就那么凭空、干净、彻底的……消失了。
仿佛他脚下的那片“存在”,被一块橡皮,从世界的画卷上精准地擦去。
那股虚无的“擦除”之力,正顺着他的小腿,不疾不徐地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