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家...”
张诚顿了顿,语气不禁有些哽咽。
“张兄,伸张大义,此等青史留名的好事,怎能少了我们?”
李慕白上前,为自己,也是为身后同窗寻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这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张诚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并未言语,只是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此刻任何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快走吧,晚些,早朝就结束了!”
李慕白上前将其搀扶了起来。
所有人簇拥着两人,目光坚定地朝皇宫走去。
他们不知道此去下场如何,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来想要地结果,可他们却并不在乎。
国子监外。
街道尽头。
“张诚...李慕白...”
一名满头华发、面容清癯的老者,目光动容地望着远处那群意气风发、慷慨前行的学子,熟练清晰地念出了每个人的名字。
“这才是我大延的文人风骨,这才是我大延的国之栋梁!
文生,可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这些孩子!”
“是,老师!”
老者身旁,一名中年文士恭声应道,见老者不再言语,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老师...”
可迟疑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喊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老夫为何要答应长空插手此事?”
老者了解自己的徒弟,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老者还是知道他想问什么。
中年文士闻言也不再犹豫:“老师,学生的确不明白,我们儒修不是命令禁止参与国事吗?可您为何还要答应?
要知道,您的身份可与那些士子不同。
那些士子尚可解释年轻,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但您不一样。
您可是国子监三大夫之一!
大夫子不出世,您在某种程度上便是大延儒修的代表人物之一!
您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可是整个大延儒修!
纵使您说自己仅仅代表个人,可又有谁会相信呢?”
老者并未回头,目光仍旧停留在张诚等一众士子身上。
“那你觉得,我辈儒修应该做什么?或者说,我辈儒修的使命是什么?”
中年文士怔了怔,但还是不假思索道:“回老师,自然是研修典籍大道,明心见性,传承学问,保大延百年繁荣。”
“你说得都不错。”老者微微颔首,“可我们又该如何保大延百年繁荣呢?”
“当然是为大延培养出明世之君、治世之臣。”中年文士毫不犹豫,“有此圣君,如此能臣,方能教化万民,礼乐昌明,四海升平!”
“可若是君王不明,朝纲混乱,奸佞当道,忠良受辱,我辈儒修又当如何?”
“这...”
中年文士一时语塞,他貌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老者不再看那些年轻士子,而是转头看向中年文士:“你一定是在想,我辈儒修的使命只是为大延培养人才而已,至于如何治理国家,那是皇帝和大臣做的事情。”
中年文士被说中了心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文生,这便是我答应长空的理由。”
老者不再看那中年文士,而是转头继续看向那些士子。
“曾经,我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专注于教化学子。
以为让他们通晓圣学古籍,让他们明晓了礼义廉耻,让他们懂得了之乎者也。
他们便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合格的治世能臣。
可事实往往与愿违。”
老者声音飘渺,充斥着叹息与感慨:“圣学古籍可以被他们歪扭曲解,礼义廉耻可以被他们抛之脑后,之乎者也更是成为口头禅。
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恪守本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言行一致。
曾读书习字时的初心,曾经发下的宏愿,也早就成为过往云烟。”
中年文士默然不语。
这些,以往的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也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那楼敬明,当初与你一同研习圣籍,在国子监时何等的惊才艳艳?
诗作,经义,策论,你们无人能出其右。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他将会是个忠君恤民的能臣,名臣。
可结果呢...”
老者声音带着悲痛,带着自责:“他竟然与北齐勾结出卖国家,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坑杀数万无辜流民!
这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我们只教了他所谓的礼义廉耻,所谓的圣学古籍,所谓的之乎者也。
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官。
却没有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人!
这不是他一人的错,是儒修规矩,是我们所有人的错!”
中年文士身体猛然一震。
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者转过身,直视着自己的爱徒:“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是规范了我们的言行,却也束缚了我们的思维!
若是所有人都一味的循规蹈矩,去遵守那些条条框框。
这样的我们,与傀儡何异?
我们儒修是不可以参与朝政,但却没有言明我们不可以对学子拨乱反正!
若是我们放任那些被侵蚀了内心的魔鬼不管,那我们又何尝不是他为祸一方的帮凶?”
“老师...”
中年文士满目震撼,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早已不知言语何为。
“文生。”
老者语气缓和下来,可眼神却更显坚定:“我辈儒修,从来都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傀儡。
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思考!是学以致用!”
“他们,做得就很不错。”他指向张诚等人的背影。
中年文士也望了过去,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他们研习的圣学古籍不比你我,但却敢于对那不公,对那规矩,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想,这才是那些圣学中所阐明的教义。”
老者眼眸越发明亮,声音也愈发激动:“或许,这才是国家繁荣久盛的法宝,而非我们循规蹈矩的教导!”
中年文士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老师,学生心中还是不甚明了。
不过,学生愿用一生来追寻,来实践。”
老者含笑点头:“不光你不明白,老夫也一直在摸索前进。
不过,老夫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明晓的。
好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是。”
中年文士恭声告退。
老者则是继续凝望着张诚等人的背影。
“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