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定当随父王,为我大周倾尽所有!”
宇文泽闻言,猛地直起身,双手高拱成拳抵在额前,朗声道。
全然一副愿为家国抛洒热血的模样。
跟在阿兄身边学了这么久,宇文泽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需要将姿态做足!
宇文雍手指轻叩龙椅扶手上的鎏金云龙纹,目光从阶下的宇文泽身上收回,缓缓转向御座的宇文沪。
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传开:“太师当真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说罢,他指尖一顿,目光扫过殿中肃立的文武百官,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我大周如今的人才济济,也是多亏了太师的殚精竭虑!”
最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郑重,一字一句道:“若无太师辅佐,便无大周的这般兴盛局面!”
字里行间,皆是倚重、信任与感激.....
对宇文泽既封王,又加柱国,还赐开府仪同三司,如此重重加封,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就是为了稳住且麻痹宇文沪!
让他相信自己的人畜无害,放松戒备警惕,更是避免重蹈宇文俨的覆辙......
以便于接下来的韬光养晦,培养势力,积蓄力量。
“陛下说得哪里话!”
宇文沪闻声缓缓起身,紫色四爪蟒袍随着动作垂落,金绣的蟒纹在殿中烛火下泛着暗哑光泽,抬手轻轻摇了摇,随即双手抱拳于胸前:
“本王受太祖顾命之托,岂敢不尽心竭力?”
“都是本王应当做的!”
宇文沪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在大殿中掷地有声。
宇文雍从龙椅上站起身,略显急切地快步上前,伸手紧紧握住宇文沪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姿态亲昵得远超君臣礼数。
他刻意放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故作恳切的熟稔,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几分依赖,“朕才学浅薄,国家军政大事还得有劳太师多多操心!”
说罢,轻轻拍了拍宇文沪的手背,目光里的倚重似要溢出来。
将他捧得极高,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俨然一副将朝政全权托付的模样。
“陛下放心!”
宇文沪被攥住的手腕微微一沉,另一只手却顺势轻甩衣袖,紫色蟒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金绣蟒纹随动作绽开,抬眼迎上皇帝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如金石相击:“本王定当与满朝文武勠力同心,为大周开创太平盛世!”
话音未落,殿中文武百官已齐齐躬身,朝服在金砖地面铺展开来,如一片规整的林海。
众人异口同声的应答震得殿宇梁上的积尘微颤:“臣等定当追随陛下与太师,为大周倾尽所有,万死不辞!”
一时之间,龙椅前的皇帝含笑颔首,大冢宰立得笔直,阶下官员躬身如礼,烛火映着满殿君臣的身影.....
好似一幅君臣相得、共护江山的和睦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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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左右。
日头正烈,宫门外的石狮子被晒得泛出滚烫的白光,连掠过的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陆宁立在树荫下,天青色的襦裙下摆已被汗湿了一小片,她却浑然不觉。
只攥着帕子在原地来回踱步,绣鞋碾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细碎声响。
她时不时抬眼望向宫门深处,眉头拧成一道深痕,连鬓边的碎发被风吹乱都忘了整理,口中反复喃喃着:“都进宫这好些时辰了.....”
“怎的还没出来呀?”
话音未落,又忍不住踮起脚尖张望。
眼底的担忧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靠在宫墙根,早已在此等候过无数次的朱异见状,抬手掸了掸玄色劲装下摆的尘土,安抚道:“陆姑娘无需挂怀!”
他指了指宫门内的方向,眼神笃定:“阿溟随我家国公入朝,不会有任何事的!”
入朝上殿议事的时间,本就不固定,有长有短.....
此次是加封,又有那么多受封的对象,久一些也实属正常。
陆宁只随口“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宫门外的风声盖过,目光依旧黏在宫门深处,方才稍缓的眉头又重新拧了起来。
脚下的步子没停,天青色襦裙扫过地面的频率甚至比之前更快。
绣鞋碾过碎石的声响也多了几分焦躁。
她嘴上没再喃喃,可眼底的忧虑半点没减。
像是那宫门内的每一分延迟,都在悄悄加重她心头的不安。
毕竟,她们姐弟与入宫的其他人不同,是来自江南.....
就担心周国朝中有人,拿陆溟的身份做文章!
就在这时,一阵清亮的呼喊突然划破宫门处的燥热空气:“阿姐,阿姐!”
循声望去,只见接近两米高的陆宁,正大步小跑而来,犹如一座小山在移动,额角沾着薄汗也顾不上擦,手里还攥着一卷文书。
“阿溟?”
陆宁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紧锁的眉头“唰”地舒展开,快步迎上去,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与后怕:“你可算是出来了!”
“没事就好!”
话音落时,她下意识伸手拍了拍陆溟的胳膊。
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方才因忧虑而紧绷的肩膀,也缓缓垮了下来。
这道坎算是过了.....
陆溟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里满是不明所以,疑惑问道:“弟是入宫受赏的,能出得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攥着文书的手不自觉收紧,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满是激动地往陆宁身边凑了凑,迫不及待地分享喜讯:“对了,阿姐,弟获封虎威将军了!”
“咱们能在长安有立锥之地,不会再四处漂泊了......”
言及于此,眉梢眼角都沾着雀跃,连额角的汗滴都似透着光。
有了周国官职,再也不同居无所定,提心吊胆,担忧遭到追杀了.....
陆宁闻言,若有所思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眉头轻轻蹙起,又添了丝凝重,抬眼看向陆溟,语气带着几分审慎:“只是虎威将军,没有授予具体的军中职务吗?”
她对周国的制度,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虎威将军属于勋爵,并非具体官职,也就是说没有实权。
“职务?”
陆溟一怔,抬手摸了摸下巴,眉头微蹙着回想片刻,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好像没有啊.....”
“没有?”
陆宁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拧得更紧,余光瞥向了陆溟身后,一身紫袍走来的陈宴,眸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宴稳步走近,玄色玉带将紫袍腰线束得笔直,衣摆扫过地面时,暗绣的云纹在日光下漾开细碎光泽。
他知晓陆宁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单手背于身后,笑道:“本督获授了开府之权!”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阿溟,你可愿成为本督开府之后的.....第一位属官?”
陆宁一怔,方才还凝着忧虑的眼神瞬间僵住,嘴唇微张,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冲撞:“他就开府了?!”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陈宴如今才仅有十八吧?
哪怕在梁国,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也没这么年轻就开府的.....
陆溟左手不自觉地又挠了挠后脑勺,嘴里下意识喃喃重复:“成为属官吗?”
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犹豫片刻后,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阿姐。
陆宁几乎没有半分迟疑,立刻上前一步,替陆溟答应下来:“能成为大将军的属官,是我家阿溟的荣幸!”
尽管成为属官,现阶段在职权上,不如朝廷官员.....
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大有裨益的!
因为属官的含权量与前途,是随开府之人水涨船高的.....
而这位魏国公、陈宴大人,绝不能止步于此的!
属官亦是家将,关系更是亲近,属于被优先提拔的范畴.....
“那以后就跟着本督好好干!”
陈宴淡然一笑,抬步上前,伸手拍了拍陆溟的肩膀,“本督不会亏待你们姐弟的!”
“本王也有开府之权.....”
宇文泽走上前来,目光掠过陆宁与陆溟,最终落在一旁始终沉默的桓靖身上,唇边勾起一抹带了几分随意的笑意。
说着,抬手理了理腰间玉带,语气添了几分真切的邀约:“桓靖,你可愿成为本王的第一位属官?”
“本王?”
“宇文泽进位王爵了?”
陆宁在心中喃喃重复着那个自称,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左手微微抬起,捏了捏怔愣的桓靖。
这二位前者的当红权贵,后者是权臣独子,两个弟弟跟着他们,只会前途无量!
“我....”
桓靖回过神来:“属下愿意!”
“日后受主上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慌张抱拳,躬身行礼。
“阿兄,那弟就领着桓靖先行回府了!”宇文泽满意地点点头,与陈宴交换了眼神后,笑道。
“去吧!”
陈宴摆了摆手。
“走,随本王回晋王府!”宇文泽轻拍桓靖的肩膀,领着他与陆藏锋快步而去。
陈宴淡然一笑:“咱们也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