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葛!”
“福葛?你听得到吗?福葛!”
是谁在叫我?
福葛心中泛起疑惑,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熟悉得几乎刻进灵魂的身影。
他愣住了——
米斯达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吊儿郎当地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兴奋:
“在听我说话就好!大家、大家快听我说——我昨晚突然想到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你吵够了没啊?”
纳兰迦翻了个白眼,嘟囔着,
“从刚刚开始就叽叽喳喳个没完,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我是说,认真想想,人类的肉——到底好不好吃?”
“噗——!”
纳兰迦刚喝了一口水,当场呛得满脸通红。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种话啊,米斯达。”
阿帕基皱了皱眉,抬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听我说完嘛,我是有逻辑的。”
米斯达晃着叉子,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饼干跳了起来。
“你看,好吃的肉,比如羊肉、牛肉,不都吃素吗?而狮子、老虎、秃鹫这些吃肉的动物,就从来不出现在餐厅的菜单上。”
“那是因为它们的肉太臭了嘛,没人吃得下!”
“还有一种鱼叫香鱼,只吃藻类,内脏都特别好吃,和别的鱼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大胆推理:食草动物的肉好吃,食肉动物的肉难吃。”
“人也是吃肉的,所以人类的肉应该不好吃!”
“你、你能闭嘴吗?!你那口水都喷到我盘子里了啊!!”
纳兰迦愤怒地擦着自己盘子,米斯达还在继续分析,根本没注意到大家的表情。
福葛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眼眶仿佛被什么灼烧着,一点点发热发胀,泪水悄然涌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望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
布加拉提、阿帕基、米斯达、纳兰迦……
这些曾经并肩作战、一起欢笑、一起负伤、一起在无数夜晚等待天明的伙伴们,此刻竟完整地、毫无违和地出现在他面前,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如往昔一样热烈喧哗,仿佛时间从未流逝,命运从未撕裂。
“喂,福葛,你没事吧?”
纳兰迦关心地看向他。
就在这一刻,福葛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如洪水般冲破堤坝。
控制不住地,他猛地站起身,冲向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纳兰迦!!!”
他一把将对方揽入怀中,双臂死死收紧,像是害怕一松手,这人就会再次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
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纳兰迦的肩膀上,一滴接一滴,打湿了衣领。
“我真的……真的太想你了……”
“喂!你突然发什么疯啊?”
纳兰迦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脸困惑,正想挣脱,却皱起了鼻子,
“……喂喂,你的鼻涕和口水都蹭到我衣服上了啦,恶心死了。”
福葛却像没听见似的,抱得更紧了,声音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
“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纳兰迦的动作缓了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不再是嫌弃,而是带着一点尴尬的温柔,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战斗后相互安慰那样。
“你啊……只要以后别在教我数学的时候像疯子一样吼我打骂我就好了。”
“我不会了……我保证……我再也不吼你了……”
福葛的声音低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懊悔与真挚。
米斯达靠在椅背上,用死鱼眼盯着他们:
“喂……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还是狂躁症又严重了?”
“不过算了……随你吧。”
他说着,咬下一块饼干,嘴角扬起一个看不太清的笑。
福葛刚张开嘴,还未说出一句话,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
穿透了这片久违的温暖,带着毒针般的刻薄与怒火:
“福葛!你这个无赖!满嘴谎话的混账东西!不尊师长、背弃恩义的人渣!”
那声音尖锐、咄咄逼人,像一根锈钉,生生钉入耳膜——
他一听就知道,是大学时那个咄咄逼人的教授,咆哮着的老男人,那声音他永远忘不了。
紧接着,另一道凄厉的声音紧随其后:
“别逼我求你,福葛——求求你别再让我们丢脸了……”
那是他母亲。记忆中那个常常衣着考究、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此刻语气歇斯底里,带着崩溃的哭腔和痛彻心扉的绝望。
“你也会像我一样……死得很惨,最野蛮、最羞辱的死法!你们所有人,都得下地狱!!!”
那是仇敌临终前撕裂喉咙的诅咒,那仿佛带着血的咆哮,一下子把他拖进冰冷的深渊。
福葛脸色瞬间煞白。
他猛地捂住耳朵,身子颤抖,想将那些声音堵住,却越捂越清晰。
它们在他脑海中盘旋、咆哮、嘶吼,像腐烂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住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闭嘴……都给我闭嘴……”
福葛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迷茫,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孩子。
他的理智如同被风吹乱的纸牌,一张张飘散。
他抬眼看向餐桌——
原本围坐着的伙伴们,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却逐渐模糊,像是被水波晕染的影子,一点点扭曲、瓦解。
欢笑声也变得刺耳,仿佛从遥远的隧道深处传来,扭曲变形,像哭像笑,令人心底发寒。
“这……不对……”
福葛猛然睁大双眼,意识如电光石火般闪现——他正在下沉!
他奋力挣扎,才发现四周不是空气,而是一片幽暗的水域。
福葛正缓缓下沉进冰冷的湖底,意识沉重得像被压上了千斤巨石。
他的四肢像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是水母。
一只又一只水母密密麻麻地贴附在他身上,它们的触手钻进皮肤,紧紧蜇咬,那些刺痛却诡异地带来一种……快感,一种难以形容、扭曲而病态的愉悦感。
福葛的胸口、手臂,甚至脸颊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张张嘴。
那些嘴不属于他,狰狞、扭曲、咧着诡异的笑,仿佛要撕裂他的皮肤。
它们开口了,吐出一句又一句熟悉而恶毒的话语:
“你亲手把你的伙伴送进了地狱!”
“垃圾不配得到救赎!”
“他是个叛徒,一个胆小鬼,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废物。”
这些声音,有的是别人说的,有的——正是他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恶意如利刃,将他从幻觉的虚假温暖中剥离出来,撕扯得血肉模糊,却让其神志清明。
“够了……给我闭嘴!!”
福葛猛地怒吼,但是在水下,他只吐出了一串泡泡,随后,他狠狠扯下身上纠缠的水母!
水母们被他一把一把扯落,化作无色的碎片飘散在水中。
他奋力挥动双臂,踹开那些缠绕不休的幻影触须,拼尽全力朝上方游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不再是诱人沉沦的幻觉,它如今只剩下真实的寒意与令人窒息的重量。
忽然,一股强烈的水流在他身后翻涌,一个巨大的阴影破水而出,如鲨鱼般向着福葛猛扑而来!
但还未等它触碰到福葛,忽然,那水怪发出一声痛叫!
另一个身影,从高空骤然落下!
那人如猎鹰般不断袭击着那水怪,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湖中激烈缠斗,水花飞溅,搏杀如狂风骤雨。
福葛没有时间回头。
他趁乱奋力一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破水面!
“噗——!”
福葛破水而出,剧烈咳出湖水,拼命大口呼吸,仿佛要把每一口空气都塞进濒死的肺里。
他艰难地游向岸边,终于趴倒在湿润的青草上,全身湿透,泥水和湖水从他身上缓缓渗进草地。
剧烈喘息,福葛的手指抓紧地面,他缓缓转头,望向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