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嫔所言甚是。”余少云起身,目光扫过众嫔妃,“既然贵妃身子不适已先行回宫,这接风宴再摆下去也失了意趣。今日的宴席暂且作罢,待改日贵妃歇息妥当,再择良辰吉日重开宴席,也好让诸位尽欢。散了吧!”
“恭送皇后娘娘。”贤妃沈落霞领头,众嫔妃躬身行礼。
余少云离开后,众嫔妃也从琼华阁二楼下来,各自回各自的寝宫。
这天晚上,已有数日不曾进后宫的皇帝萧浔,去了翊坤宫。
听到清道鞭声,方允娴就从殿里跑了出来,喊着:“陛下!”
方允娴跌跌撞撞扑进萧浔怀中,“陛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怎么了?”萧浔扶住她,微微皱眉,这才刚回宫,又出什么需要他作主的事了?
“皇后让司乐坊的人排了一出《瑶台月》,来羞辱妾身,戏里‘妒妇’‘废妃’的唱词,句句都在影射妾身!”方允娴控诉道。
“皇后平素最是宽和,许是挑戏文时欠了思量。”萧浔没看过《瑶台月》,只是凭着对余少云信任才说出这番话来。
他牵起她的手,往殿内走,绕过屏风,就看到满地狼藉,茶盏碎片茶盏碎片混着泼洒的茶水在青砖上泛着冷光。
萧浔皱了下眉头,对于方允娴一不高兴就砸东西的习惯,他是很不喜的。
“欠了思量?陛下这话倒是轻巧!”方允娴不满地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分明是她瞧我不顺眼,变着法子折辱!您倒好,一句‘宽和’就把错处都推干净了!”
“贵妃,不可无理取闹。皇后管理六宫,事务繁重,难免有疏忽之处。再者,戏文之事,你不要听者有意。”萧浔脸色微沉,“身为贵妃,当有大度,岂能因区区一出戏便如此失态?”
“陛下!”方允娴更生气了,甩开萧浔的手,“什么事务繁重、听者有意?她余少云执掌凤印这么多年,哪次挑戏文不是千挑万选?偏偏我回宫第一天就唱‘妒妇废妃’,这不是成心是什么!”
“还有佳嫔谢知意!也帮着皇后,故意问我,‘这可是皇后娘娘为了给您接风,特意安排的戏,您不喜欢吗?’陛下要是不罚她们,就是纵容她们欺凌我!是不是在陛下心里,我比不上她们?”
萧浔从来没有比较过后宫的嫔妃,但听方允娴口口声声问他,她是不是比不过她们?他脑子里忽然闪过皇后垂眸时温婉的眉尖,又想起佳嫔笑起来时颊边娇俏的梨涡。
一个端庄持重,一个灵秀明艳,哪一个都比方允娴这般动辄砸摔器物、状若癫狂的模样顺眼。
但这话他不能说,毕竟是宠了这么多年的表妹。
萧浔轻咳一声,道:“贵妃,你误会了,皇后统御六宫,最重规矩体面,怎会用戏文做文章?定是司乐坊选戏时没拿捏好分寸。至于佳嫔,她是守礼之人,见你刚回宫,她多问两句,是关心你。”
方允娴本就善妒,听到萧浔如此维持皇后和佳嫔,怒不可遏,“陛下这样说,是觉得妾身无理取闹,故意挑事了吗?妾身出宫数月回来,才回来就受到这等屈辱!陛下不但不为妾身作主,还帮着那些贱人......”
“住口!”萧浔的声音低沉而严厉,打断了方允娴的哭诉。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这已经不是方允娴第一次因为小事而大吵大闹,他对她的宠爱,此刻正被无尽的厌恶替代,掌心的龙纹扳指硌得指节发白:“皇后是六宫之主,佳嫔是朕亲封的妃嫔,岂容你如此放肆?”
方允娴被萧浔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噤了声,但她被萧浔纵容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放肆?妾身不过是要陛下一句公道!出宫数月回来,先是被戏文骂‘妒妇’,再是被陛下指责‘无理取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陛下不怪皇后安排《瑶台月》含沙射影,反怪妾身不该动怒!
看着满脸狰狞的方允娴,萧浔眉头紧锁。
记忆里的她虽有些小任性,却是个率真明媚的姑娘;可眼前之人,鬓发散乱、妆容花坠,眼中翻涌着怨怼,竟活像个街边撒泼的妇人。
“够了!”萧浔的声音冷若寒冰,“你今晚且先冷静些,仔细想想今日言行是否得体。朕明日再来看你。”
言罢,他转身便走,连头也未曾回。
方允娴见状,悲愤交加,脱口而出:“陛下今日踏出这扇门,往后翊坤宫的门槛,便莫要再踏进来!”
萧浔回首看她,只淡淡道:“如你所愿。”
望着萧浔决绝离去的背影,方允娴难以置信地跌坐在锦榻上,她不过是想让陛下帮她撑腰,怎就落得这般田地?
倚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屈膝福身:“娘娘。”
方允娴抬眼望向她,眼眶泛红,声音发颤:“倚红,我把事情给弄砸了……”
倚红连忙上前,屈膝蹲在榻边,从袖中取出素白锦帕递过去,低声劝慰:“娘娘莫要忧心,陛下只是一时动了肝火,待过些时候定会回心转意。”
她见方允娴盯着殿门发怔,又续道:“今日宴席上的事,原就是皇后与佳嫔做得不妥,只是陛下……”
“陛下只当我是无理取闹!”方允娴猛地攥紧锦帕,指节泛白,“他竟说‘如你所愿’,他居然真不想登翊坤宫的门……”
话音未落,泪水已簌簌滑落,砸在绣着并蒂莲的榻围上,“我不过是想让他为我分辩一句,为何到了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倚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便扯了个谎安慰她道:“娘娘且宽心,陛下临走时,还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送来,说您今日动了肝火,需得润肺安神。”
“当真?”方允娴眼中一亮。
倚红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见的。”
方允娴听罢,泪水也渐渐止住了,喃喃自语:“他……他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倚红连忙附和:“那是自然,娘娘在陛下心中,地位岂是他人可比?今日之事,不过是陛下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待娘娘冷静下来,再寻个机会与陛下好好分说,定会雨过天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