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的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炭盆,因为她要做针线活。
她的嫁衣已经绣了一大半,大红色的嫁衣上绣了她最喜爱的彩凤凰。
一旁软榻上的桌子上,摊开一摞账本。
这些年,三秀自己也开过一些铺子,但她操持家务可以,做生意不行,开一个铺子赔一个。
目前勉勉强强维持两三个小铺子,她跟宝贝一样经常盘账。
朝云进来,翻了翻账本,问:“准备把你这几个小铺子带到婆家去呀?”
三秀说:“是呀,以后我要靠它们养家呢。”
朝云笑道:“你这几个小铺子,不赔本都算好的了,还想赚钱?”
三秀说:“我不行,到时候可以让袁夫人或者青眉帮忙打点。”
朝云说:“人家袁青眉都高嫁侍郎府了,家里铺子多得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帮你?”
三秀说:“那我就自己学着管,还有袁宗瀚帮我呢。”
“我给你一半胭脂生意的分红,你就用不着操心了。”
三秀摇头:“不,姐姐,我不打算把胭脂铺子带过去,那些都留给你和弟弟吧。我有这几间小铺子就够了,而且袁宗瀚他们不会介意的。”
朝云说:“不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他们肯定是看上咱们家的钱了。”
三秀笃定地说:“才不是呢,我就算是一个平民丫头,袁宗瀚也会娶我的。”
朝云觉得三秀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只能说袁宗瀚太会演了。
“那你看错人了,他要是不介意,怎么会去肃王府提亲?”
三秀觉得自己听错了,回头问:“姐姐,你说什么?”
反正她早晚得知道这个消息,不如自己来告诉她。
“我说,袁宗瀚今天去肃王府提亲了,要迎娶肃王的女儿,宝琴郡主。”
三秀愣了好一会,问:“姐姐,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告诉你的,没骗你,杏花的哥哥亲眼看见的,人袁宗瀚现在还在肃王府呢。”
三秀扔下嫁衣就冲出门去,朝云喊来人叫跟着,别受了伤。
三秀乘坐马车来到肃王府大门前,并没有看见什么动静。
三秀问:“肃王府今天看起来没什么喜事啊?”
杏花说:“姑娘,袁家人肯定是心虚,悄悄摸摸的,要不是我哥一直暗中观察,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
“你哥怎么知道的?”
“我哥之前给肃王府送过菜,认识里面的人,问到的,说今天是来下定帖。”
下定帖?那之前的早都交换过生辰八字了。
“确定是袁宗瀚吗?”
“我哥肯定不会看错。”
三秀回到马车里,静静等待。
不一会,袁宗瀚和袁夫人从肃王府出来,两个人都是满面喜色。
三秀什么也没说,让马车往家走。
袁夫人眼尖地瞥见了江家的马车,问儿子:
“你看那是不是江家的马车?”
袁宗瀚看一眼,立即紧张起来,“娘,看来江家都知道了。”
袁夫人说:“既然这样,反正王府这边咱们都定下了,你就去江家说一下吧。”
袁宗瀚不敢去,他说:“娘,你不知道江太师那性子,酒楼里直接就出手打人,儿子这要是一去,恐怕都不能全须全尾回来了。”
袁夫人说:“那就再说罢。”
朝云在家里等了会,三秀回来直接回了屋子,朝云说让她自己待一会,不要去打扰。
不一会珍珠来了,跟朝云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宝琴郡主原本订了亲的,对方是江南甄家的公子,但甄家前段时间被抄了家,肃王这才给女儿重新物色人选。听说几个月前宝琴郡主外出见了袁宗瀚,瞧上了,两家这才对上。”
原来是这样,她还说呢,肃王的女儿,怎么也得嫁一个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是世家公子,怎么会瞧上袁宗瀚这么一个穷酸进士。
而且郡主下定帖还俏摸的,估计也是怕人议论。
朝云忽然想起来,当初去拈花寺,肃王妃似乎也来了?
莫不是那次两人见面了?
拈花寺可真是灵验啊。
想必袁夫人许愿给儿女都说一门风光的好亲事,果然,女儿嫁侍郎府,儿子娶肃王女。
袁宗瀚现在还在等待朝廷的任命呢。
珍珠说:“这估计是瞒着咱们先敲定肃王这边的,要是成了就成,不成还可以回头找咱们二姑娘呢。”
朝云问:“三秀现在干嘛呢?”
珍珠回道:“刚杏花来说,在屋里哭呢。”
“嗯,是该哭,识人不清。你让厨房给她煮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她哭累了要吃的。”
“好。”
晚上,朝云估摸着三秀眼泪都哭干了,过来看看她。
三秀愣愣地趴在窗前,看天上冷清清的月亮。
“干什么呢?对月相思呢?”朝云问。
三秀说:“才不呢,姐姐你那么干脆利落地与刘家公子分开,我也一样,是他负了我。”
“唉,咱们姐妹,真是同病相怜啊。”
三秀问:“姐姐,你不伤心吗?我从没见过你流泪。”
朝云坐下来说:“我的眼泪很珍贵的,不能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哭。”
三秀被逗笑了,忽而又呜咽起来,“这个大骗子!什么都不说,自己就偷偷把亲订了,我还在傻乎乎地绣嫁衣呢!”
朝云说:“我觉得倒是一件好事,若是你嫁过去了,才发现他对你的心并不坚定,岂不是更后悔?”
三秀垂着头,“他一定是觉得郡主比我出身更高贵了。”
朝云坐直身子,“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一直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吗?”
“我出身本来就不好啊,我是一个被爹娘卖掉的女孩,要不是你救下,我就要被卖进青楼里了,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罢了。”
朝云忽然发觉,似乎这些年自己对三秀关心太少了。
自己十八岁入宫做女官,家里的事操不了多少心,那时候小小的三秀一人承担家里的事,一定受了不少流言蜚语。
她捧起三秀的脸,认真地对她说:“三秀,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你善良、体贴、周到,特别会照顾别人,谁家要是娶了你,就是祖上积德。”
“可是,这些别的女孩子也能做到,我想宝琴郡主一定也能做到,而且她是王爷的女儿,出身高贵,我比不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句不敬的,这些王爷祖上也是种地的、打鱼的,再往前,所有人都是树上的猿猴演化来的,谁也没比谁更高贵。”
三秀若有所思,她问:“姐姐,你为什么能这样想?我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身上似乎发着光,我好羡慕。”
“你是我选的妹妹,你也不差的,记住,别人轻贱你,那是别人心窄;你一定要自重,为了你,也为了我和毛毛,别让别人欺负你,也别自己欺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