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的身影消失在静思苑紧闭的朱漆小门外,雨声似乎也跟着小了些。
谷雨扶着沈禾,一脚踏入院内,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便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姐……”
谷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何止是冷,简直是寒气逼人,仿佛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明明楚玥方才已经让人将院子拾掇过,可这股子阴冷,却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怎么也驱不散。
沈禾却似毫无所觉,脚步沉稳地走向正屋。
谷雨连忙跟上,一边替沈禾整理着微湿的裙摆,一边压低了声音,满是困惑与担忧。
“小姐,奴婢实在不明白。”
“那日陛下明明已经有回护之意,您为何……为何还要主动提及,让陛下将您送到这静思苑来?”
“这地方,奴婢瞧着就瘆得慌,哪里是人住的!”
沈禾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棵被修剪过的老梅树,枝干虬劲,在细雨中显得愈发孤寂。
思绪,却飘回了数日前,那间戒备森严的御书房。
***
“陛下圣明。”
沈禾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平静无波。
“陆九霄此举,一半在臣女意料之中。”
龙案后的皇帝,脸色并不好看,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意料之中?”他挑眉,“你倒是沉得住气。”
沈禾垂眸:“三皇子殿下被禁足,婚期延后,皇后娘娘与单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九霄身为钦天监,又是皇后娘娘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从臣女身上寻错处,替三皇子和沈娇扳回一局。”
“臣女激怒三皇子,固然是为了让他失了分寸,但也有一部分,是想看看皇后娘娘和陆九霄会如何接招。”
皇帝冷哼一声:“所以,你就等着他们给你安上一个‘冲撞神嗣’的罪名?”
沈禾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是,陛下。”
“臣女料定陆九霄会拿天象说事,将臣女与‘神嗣’对立起来。”
“届时,恳请陛下降旨,将臣女送往静思苑闭门思过。”
皇帝闻言,原本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静思苑?”
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胆大包天的少女。
“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沈禾微微颔首:“臣女知晓。曾是前朝废弃的冷宫,后来略作修葺,成了皇室女眷思过之地。”
皇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朕听说那里常有异事,不太平。你一个女儿家,就不怕么?”
沈禾的唇角,缓缓牵起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凉薄。
“陛下。”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比起鬼魅,臣女觉得,人心才更可怕。”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看透。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你如此处心积虑,非要去那静思苑,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禾再次叩首,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
“陛下,此事关乎臣女一些私事,也牵涉到一桩可能被掩埋的陈年旧案。”
“臣女需要一个无人打扰,又能名正言顺避开众人视线的地方。”
“静思苑,是最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
“待时机成熟,臣女自会向陛下一五一十禀明所有。眼下,还请陛下……成全臣女这一次。”
皇帝沉吟半晌,目光复杂。
“罢了。”
最终,皇帝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朕允了你。”
“只是,沈禾,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
回忆抽离,沈禾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阴冷的院落。
谷雨见她久久不语,只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眼圈也跟着红了。
“小姐……”
沈禾转过头,对上谷雨担忧的眼神,轻轻一笑。
那笑容,在阴沉的天色下,竟有几分明媚。
“傻丫头。”
她伸出手,替谷雨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沈禾没有再多解释,径直推开了正屋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
夜色,如浓墨般化不开,将整个静思苑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白日里的阴冷,到了夜晚,更是变本加厉,寒气仿佛能穿透骨髓,从四面八方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谷雨裹紧了身上那床不算厚实的锦被,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牙齿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小……小姐……”
她缩在简陋的床榻角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望向不远处的身影。
“您……您不冷吗?”
这鬼地方,简直比冰窖还冰窖,真不是人待的!
沈禾却仿佛未曾察觉这刺骨的寒意,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略显单薄的素色衣裙。
她端坐在一张简陋得几乎可以说是寒酸的梳妆台前。
那梳妆台的铜镜都有些模糊了,映照出她模糊而平静的侧影。
台上,一豆烛火如萤,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线晦暗不明,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更添了几分诡异。
她的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看得专注而入神。
昏黄的光晕勾勒着她恬静的侧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安宁与专注。
谷雨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许,但身上的寒意却半分未减。
“小姐,”她忍不住又小声嘟囔,“这烛火也太暗了些,仔细伤了您的眼睛。”
而且,这烛火跳得……怪吓人的。
沈禾轻轻翻过一页书,声音平淡无波,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无妨。”
“心静,自然不觉环境之劣。”
谷雨扁了扁嘴,想说这跟心静不静实在没什么关系,是真的冷得厉害啊!
但看小姐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得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子哭声,幽幽地从窗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