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书房——
“我有告诫过你吧。”
王清恪有些头疼的摊手道。
“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从前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不可能。
什么叫可能,什么叫不可能。
秦时昼早就不清楚了。
他只是觉得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
尤其在看了楚昭从五年前开始记录,直到8月11日,以[我的太阳坠落了]为尾声,戛然而止的博文后——
秦时昼对一切感到厌倦。
这不仅仅是因为,秦时昼清楚地认识到——
他自以为是的掌控,早就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分崩解离,走向他自己都拉拽不回的终末。
还因为,他的珍宝,所有物,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人——
现在被太多人窥见。
那些和楚昭的生活,根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人,连亲眼见过楚昭一面,都不曾有的人……
现在却能对着楚昭的人生指指点点,或高高在上,或故作理性,或摆出同情,各式各样的姿态,来对楚昭说着那些,当事人并不需要的话。
无论是同情,还是怜悯,亦或是理性的分析,在秦时昼眼里,通通都可以归结为——[指手画脚]这四个字。
楚昭不会需要。
也不可能会需要。
这些人,除了看个热闹,又能对楚昭的人生,起到什么正向的作用吗?
并不能。
除了让楚昭变成旁人口中,可以随意议论的短暂谈资,其他什么都不会改变。
等到所谓的热度过去,楚昭又会被所有人遗忘。
所以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只会让秦时昼觉得恶心。
———*
王清恪见秦时昼始终沉默,皱眉道:“秦时昼?”
秦时昼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无所谓道:“或许吧。”
这算什么回答?
王清恪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你必须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
“楚昭已经去世了。”
“乌岸山是什么情况,你不也清清楚楚吗?”
“在救援队撤离后,你,楚家,还有商家,另外雇佣的搜救队,在乌岸山上找了一个月,最后不也是毫无结果吗?”
“你也该正视楚昭已经死亡,再也不会回来的这个事实了。”
见秦时昼还是不说话,视线也落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王清恪无奈地叹口气:“行,我知道你忘不了她。”
“这对你的情况来说,也是正常的。”
“但生死就是这样,无论你看到这些,她曾经写下的内容,心里有多少想法,也不可能再有补救的机会了。”
“补救?”秦时昼忽地开口。
他平静似一汪幽谭的目光,静静地投落在王清恪身上。
“你不是误会了什么?”
王清恪表情一滞,心头蓦地一跳,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秦时昼像是没有察觉到王清恪的异常,用冷静到让王清恪脊背发凉的口吻,说道。
“她写下的所有内容,对我来说,只是一种验证。”
“一种她确实在走向崩溃边缘的验证。”
“换句话说,楚昭会写出这样的句子,我也有责任。”
“我不止是她糟糕境遇里,冷眼旁观的漠视者。”
“我还是出现她生活里,让她消极难受的人里的其中一员。”
“包括在她最后,彻底丧失求生意志的那件事里,那场让楚昭声名尽毁的诬陷……”
“我不仅没有提醒她,还在楚芙陷害她时,助推了一把网上的言论。”
……*
王清恪看着将这些事,坦然讲出的秦时昼,面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如果按常人的理解,秦时昼说出的这些话,当然会像是一种于尘埃落定后,才开始感到忏悔的前言。
但如果是放到秦时昼身上,王清恪并不觉得,事情会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所以,王清恪问得直白:“你想说什么?”
秦时昼沉默了几秒,才回道:“我没想到宋慧春会死。”
“也没想到楚昭会在乌岸山上出事。”
“如果我早点采取行动,早一点……”
王清恪眉心直跳,下意识地不想细问,秦时昼口中的采取行动,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
他直觉那应该挺可刑可铐的,对那位楚昭小姐来说,或许也没比现在的结局好多少。
王清恪沉着脸,再次重申道:“楚昭小姐已经去世,你想做什么,现在都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了?”秦时昼那双犹如死水般的眼眸,于这一刻却迸发出灼烈的神采。
“她没有死。”
王清恪皱眉:“你说谁?”
“楚昭。”秦时昼回得笃定,眼眸越来越亮:“楚昭她没有死。”
秦时昼的声音里带着别样的狂热,他看着王清恪,语气激动。
“我坐在这里,查了近五十个小时,我很确定,楚昭一定没有死。”
“五十个小时……”王清恪表情难看:“你疯了。”
“乌岸山上那样大的动静,之后又经历了三次坍塌,她怎么可能没有死?”王清恪的声音也同样拔高:“你清醒一点,别做梦了!”
“我很清醒。”
秦时昼完全没有被王清恪说服,他开始列举他查到的证据。
“8月11日,宋慧春死亡,楚昭在发布最后一条知博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那个抒写心绪的小号。”
“我之前就有留意过宋慧春这个人,她的丈夫是赌鬼,酒鬼,还爱家暴,后面还因为故意伤人罪入狱,前几年死在了监狱中。”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宋慧春虽然有这样糟糕的家庭,但她还是被楚家看中……”
“在二十年前,宋慧春受楚家雇佣,成为了楚昭的保姆。”
王清恪:“这些又和楚昭的生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秦时昼回得笃定。
“上上周,Z&S集团在G城办的那场晚宴,事前传出Z&S集团的董事长,谢云霁欣赏年轻有为的画家。”
“楚滕带楚叙赴宴,被Z&S集团派出的经理人——许渡清,狠狠下了脸面。”
“许渡清在宴会上,当众说出,谢云霁最欣赏的就是楚昭的画。”
“对方言谈之间,都是在替那位谢先生,明里暗里的敲打楚家。”
“事后,我去查了谢云霁和楚家之前的关系,但一无所获。”
“但从宋慧春这里入手,我却意外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楚昭在被楚家接回前,她所经历的那一场绑架案,绑匪们真正想要绑的,其实另有他人。”
“楚昭只是被那人连累的顺带。”
“而那个绑匪真正想要绑架的人,就是谢云霁。”
“谢云霁在出国之前,曾在G城邻市,短暂地居住过。”
“而他当时的居住地,恰好就在宋慧春带着楚昭,两人租住的那方院落的隔壁。”
“所以,楚昭和谢云霁,早在幼年时就有交集。”
“并不是如谢云霁,借许渡清之口说得那样,只是在国外新锐画赛的画展上,见到楚昭的画,见猎心喜这么简单。”
“那么,楚家近日以来,在商业上的处处不顺,那些不明来源的针对者,背后之人也就很明显了。”
王清恪听得哑口无言,秦时昼真的是疯魔了,连那位谢先生的事,都查得这么详密。
就不怕被那位谢先生发现,然后针对名单上,又添一家吗?
不,不对。
如果真和秦时昼查的这样,那位谢先生对楚昭有很深的情谊——
那眼前这个人,肯定也早在那位谢先生的记仇名单里了!
王清恪头疼的捏捏眉心,算了,秦时昼自己都不担心,那他还急什么。
王清恪几乎是有气无力的道:“这些又和你要说的有什么关系?”
“我查到在楚昭出事那天,有谢云霁调用私人飞机出行的行程记录。”
“什么?”王清恪惊愕地瞪大眼。
不是,这种事情……秦时昼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秦时昼没有在意王清恪的惊讶,他只是用再肯定不过的语气道。
“所以,谢云霁得到消息,在所有人发现之前,于乌岸山提前带走楚昭,以他的能力,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说,楚昭不是什么音讯全无,或是尸骨无存。”
“她还活着,只是被谢云霁带去了国外。”
“……”疯子。
还是个逻辑自洽的疯子。
王清恪哑口无言。
他想,或许真的要联系一下,秦老先生了。
有秦老先生施压,至少能强制给秦时昼,喂一些治脑子的药。
对方也就不会生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荒诞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