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邺当真以为,区区高官厚禄便能买断我与洛璃的夫妻情分?”岳恒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徐然神色不变,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簪:“将军请看,此乃公主日前托人捎给将军的信物。她虽身陷我荆国,却日日祈求将军平安。”
岳恒接过玉簪,触手冰凉,上面刻着的并蒂莲纹路已被磨得模糊。
这是他当年亲手为洛璃雕琢的定情之物。
帐外惊雷炸响,电光透过缝隙照亮岳恒狰狞的侧脸。
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夜,雁穆公打破他和洛璃的生活,一边事关外七郡,一边是发妻。
最终,是洛璃替他做出了选择,让他不用左右为难。
自古帝王无情,婚姻只是一场政治。
那一刻,洛璃回头时的绝望眼神,如同千万根银针扎进他的心脏。
“告诉张邺,我岳恒的妻,我自己会救。”岳恒突然攥紧玉簪,掌心渗出血珠,“但若他敢伤洛璃分毫——”
徐然截住话头:“君上深知将军伉俪情深,故命我带话:明日卯时,东郊白桦林,将军可暗中见公主一面。
但请切记,莫让雁国朝堂察觉。”
岳恒身形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既有对重逢的渴望,又有对荆国阴谋的警惕。
他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
徐然微微一笑,躬身退至帐门,又忽然停住:“将军可知,公主在荆国半年,为何始终住在宫外别院?”
岳恒瞳孔微缩,没有接话。
“因为君上曾说——”徐然意味深长地瞥向案上辞别书,“英雄之妻,当如美玉藏匣,不可沾染尘埃。”
说罢,徐然消失在暴雨中,只留岳恒独自立于帐内,手中玉簪折射着诡谲的幽光。
帐外风雨呼啸,似万千冤魂呜咽,而岳恒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次日清晨,东郊白桦林弥漫着一层薄雾,枝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岳恒身着普通侍卫服饰,策马停在林边。
他心跳如擂鼓,既期待又紧张,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缰绳,掌心已满是汗水。
远处传来车轮碾压枯枝的声响,岳恒浑身一僵。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低垂,拉车的马匹瘦骨嶙峋,显得格外凄凉。
驾车的侍女正是洛璃的贴身丫鬟小芸,她面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
“将军……”小芸颤声开口,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岳恒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车旁。
他的手颤抖着伸出,却又在即将触碰车帘时停住。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掀开车帘。
洛璃蜷缩在车厢角落,苍白的面容让岳恒心头剧痛。
她身穿素白襦裙,袖口领边却浆洗得发硬,显然在荆国过得并不如意。
曾经灵动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唯有见到岳恒的瞬间,才泛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洛璃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夫君。
她自知无法改变命运,为了雁国的大局,她决定牺牲自己的幸福。
可是自从来到荆国后,除了第一次见过荆国君上,以后半年再也没有见过。
更奇怪的是,荆国并未把安排到王宫中居住,反而在京都鹿中安排了一个别院。
在荆国呆的时间久了,对荆国也也有所了解。
这是一个奇特的国家,如雁国一样以法治国,但却以郡县制为国策。尊百姓,重农桑,但也鼓励商业。
更为有意思的是,荆国王廷不走三公九卿制,反而独创了一个三公六部制,只是她并不清楚这六部与九卿有何区别。
但最让她震惊的是,荆国取士彻底以考试制度为准。论今天下,有各种学说,也有各种学说的书生,各国诸侯取士多以师承和推荐来任免。
有真才实学者,也会毛遂自荐,得到机会直面诸侯,自我推销。
考试取士也只是小部分,基于天下学说各异,主张不同,考试无法统一衡量,以至于有的国家几乎没有。
当然,言归正传。
四五天前,荆国君上张邺突然拜访。
洛璃还以为这张邺终于想起来她了,已经做好献身的准备。
可哪曾想,荆国君上却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需要乘车走上个四五天,说是只当游山玩水就好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坐上了马车,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走了四五天,期间再也没有见过荆国君上。
或许荆国君上张邺根本没有跟在车队,洛璃心中后怕不已,难道荆国这是要把她送往其他国家做交易?
期间只有身边贴身丫鬟小芸陪伴,二人也不知去往哪里?就知道远离荆国国都鹿中,往南而走。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达到了这里,清晨的微凉,侍卫的突然撤离,让她与小芸都感到了恐惧。
只是忽然小芸的一声“将军……”,带着明显的哭腔,让洛璃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雁国,与夫君岳恒一起的日子。
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熟悉的身影,怔立当场。
“恒郎……”洛璃轻唤,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试图起身,却因虚弱踉跄跌倒。
岳恒一把扶住她,触手冰凉。
他将洛璃紧紧揽入怀中,仿佛要把这半年的分离都弥补回来。
洛璃埋在他怀里无声痛哭,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们没碰你?”岳恒喉头哽咽,手指轻轻抚过她消瘦的脸颊。
洛璃摇头,攥住他的衣角:“荆国君上……张邺说,英雄妻子当如明月,不可坠入泥潭。他……他把我安置在外宅,不许任何人靠近。”
岳恒心中五味杂陈。
既感激张邺的“敬重”,又为洛璃遭受的委屈感到愤怒。他看向小芸:“这半年,公主如何度日?”
小芸抹泪道:“公主日夜刺绣,想念将军,每日为将军祈祷……将军,您带公主走吧!”
岳恒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张邺表面慷慨,实则以公主为饵引我入局。但他低估了一件事——”
他握紧洛璃的手,目光灼灼:“你我夫妻,从来不是需要靠权势庇护的弱者。”
洛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恒郎,莫为我做傻事。张邺……张邺说过,他不怕你带我走,就怕你会因此得罪我王兄……”
王兄雁穆公已经把她送到了荆国联姻,如果夫君岳恒强行把她从荆国带走,王兄定然会记恨岳恒。
岳恒将洛璃按在胸口,仍是有些冲动:“我不怕,今日我来,是要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