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二楼,钟玉征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层摆满了各式小衫罗裙,款式做工比楼下精致不少。
说来也怪。
往常穿着男装倒觉得自在,可一进这【云锦轩】,满眼锦绣晃得她挪不开步子。
指尖拂过丝绸轻纱,钟玉征自己都没察觉嘴角翘了起来。
她慢悠悠转着圈看,时不时拎起件衣裳比划两下。
心里头涌着股暖融融的欢喜,像发现新天地似的。
要搁以前,她准嫌这些绣花裙子累赘。
可自从跟了许平安,身体里沉睡的女儿家心思竟悄悄活泛了。
摸着件水红襦裙的滚边,钟玉征突然抿嘴偷笑——原来挑衣裳这么有意思。
转完二楼正要走,抬头瞧见还有往上的木楼梯。
抬脚刚上三楼,钟玉征‘哎呀’一声捂住脸。
这层挂的全是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薄纱小衣晃得人眼热。
有件银红肚兜绣着交颈鸳鸯,看得她瞳孔地震。
做贼似的左右瞄了瞄,她飞快抓起件素白绸衫比在身前。
脑子里闪过洞房花烛的画面,耳尖腾地烧起来。
转念又臊得跺脚:都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媳妇似的害臊。
攥着衣裳的手指紧了又松,终究没好意思往篮里放。
钟玉征这会儿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件小衣舍不得放下。
她咬着嘴唇纠结半天,生怕这羞人的衣裳被许郎瞧见。
今天可是许平安头回送自己衣裳,总得挑些正经衣裙才合适。
心里盘算着过两天自己偷偷来买。
甩了甩脑袋抛开杂念。
钟玉征转着转着忽然抬头,发现云锦轩竟还有第四层。
她拎着裙角就往上走。
这层楼比底下几层都要小些。
可挂着的衣裳料子摸着像水似的,绣花也格外精巧。
好些样式钟玉征见都没见过,乐得她一件件挨个细看。
周围挑衣裳的姑娘虽然不多,可个个满头珠翠绫罗绸缎。
一看就是官家小姐或者富商姨太太。
钟玉征正专心比划着衣裳呢。
耳朵忽然捕捉到几声嘀咕。
“瞧那个穿黑衣服的。”
“她怎么混上来的?”
“丑成这样也好意思来这挑衣裳。”
另一个尖细嗓子接话:
“就是!云锦轩四层可是贵人们来的地方。”
“长成这样还穿得破破烂烂的,谁家这么不懂规矩啊?”
钟玉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感觉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全扎在自己身上。
她一摸脸才想起,今早又习惯性抹了黄蜡。
身上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黑布衫。
这身打扮走街上都像个小厮,难怪在贵女堆里这么扎眼。
看着不远处那些穿金戴银、打扮精致的女子们。
钟玉征心里忍不住有点自惭形秽。
她叹口气正要下楼,忽然听见个刁蛮女客对伙计嚷嚷:
“你们云锦轩怎么什么人都放上四楼?”
“这儿的衣裳这么金贵。”
“让那土包子乱摸弄坏了怎么办!”
边上几个女客也帮腔:
“就是,谁知道她手干不干净。”
“摸脏了我们可不买!”
说完还斜眼瞅钟玉征。
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钟玉征好歹是武德司悬刀卫出来的官差。
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她顿时柳眉倒竖,刀子般的眼神扫过去。
要知道她这些年抓惯匪,手上十几条人命。
杀气这么一放,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突然浑身打颤。
慌慌张张直往后退。
钟玉征看她们怂了,也懒得计较。
正打算走人,忽然听见身后‘哎呀’一声。
回头一看,那个刁蛮女客后退时绊倒了矮凳。
这会儿正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珠钗撒了一地。
这女人自己出丑丢了面子,干脆坐地上撒泼。
被人扶起来后指着钟玉征尖叫:
“哪来的野女人敢瞪我!”
“伙计快把她轰出去!”
钟玉征火气蹭地上来了,手往腰间一摸。
这才想起进店时把佩刀存门口了。
那几个女人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怕了。
哪儿知道她们刚才差点就进了鬼门关。
正要接着骂人,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
“出什么事了?这儿怎么乱哄哄的?”
几个姑娘和钟玉征齐刷刷扭头看过去。
是个穿青色绣花裙的中年妇人。
两边的女伙计赶紧行礼。
“掌柜的。”
钟玉征眯起眼睛——这不是云锦轩四楼的掌柜么?
这女掌柜穿着讲究的绣花裙,下巴抬得老高,满脸傲气。
能在【云锦轩】当掌柜,搁街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些千金小姐为了淘几件好衣裳,没少上赶着讨好她。
时间长了,自然养出了这副鼻孔朝天的做派。
她先给几位千金见了礼,开口问道:
“几位姑娘怎么闹这么大动静?可是咱们店里有哪里怠慢了?”
这几个显然是熟客,立刻接上话茬:
“是何掌柜啊!”
“你来得正好!”
“不是说好了云锦轩四楼只接待官家小姐么?”
“现在怎么阿猫阿狗都能混上来?”
何掌柜听得一愣。
顺着她们的眼神望去,看见个穿黑衣的黄脸女人正冷冰冰盯着这边。
何掌柜眼皮子跳了跳,职业病先犯了——
那女人套着件洗褪色的黑短打,蜡黄脸上还长着麻子。
她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嘀咕着,这姑娘看着像是哪家丫鬟,肯定不是官家小姐。
看对方这架势,估计地位高不到哪儿去。
何掌柜顿时挺直腰杆,斜眼瞪着钟玉征:
“咱们【云锦轩】四楼只招待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小姐。”
“就你这身份也配上楼?”
“既然偷摸闯上来,麻溜儿给我滚下去!”
“冲撞了贵人,扒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这话可把钟玉征气得七窍生烟。
“说谁丫鬟呢?”
“你眼睛长头顶了吧?”
她’唰‘地抽出武德司腰牌,差点怼到掌柜脸上:
“看清楚了!姑奶奶是武德司的人!”
钟玉征原以为这牌子能震住场子。
可她忘了,武德司虽让武将们闻风丧胆,这些深宅妇人成天大门不出,压根没听说过。
何掌柜伸长脖子瞄了眼腰牌,鼻孔里哼出声:
“京城这地界儿,随便刻个木头疙瘩就想装大爷?”
“赶紧给客人们磕头赔罪!”
“再磨蹭,等我们找上你家主子,有你好果子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