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念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在看到他把结婚证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时,鼻尖突然一酸。
她慌忙低头掩饰情绪,却听见顾言低沉的声音:
“先送你回去收拾行李。”他顿了顿,“晚上我来接你。”
这句话让沈小念猛地抬头。
晨光中,顾言的侧脸线条分明,下颌绷得紧紧的。
她突然意识到,曾经在樱花树下郑重许诺说“等你毕业,我就娶你”的青年,如今真的穿着笔挺的西装,把她变成了名正言顺的顾太太。
虽然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知道他这是让她搬去和他同住。
“好。”她轻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
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暖流,像是感应到了父亲的存在。
沈小念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她看见顾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走出民政局大门时,深冬的风拂过脸颊。
沈小念悄悄偏头,看见顾言的影子正温柔地包裹着她的。
就像很多年前放学路上,他总是走在靠马路的那一侧,用影子为她筑起一道安全的墙。
这个发现让她眼眶发热。
还好他还在。
*
即便两人是奉子成婚,顾言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既把人娶了,他自然不会委屈对方。
该给的牌面和程序,他还是要给的。
当天下了班,他就把沈小念接上,回家去与家人吃饭,顺便说两人已经领证的事情。
正巧今日顾母和顾父在家。
暮色四合时,顾言的车缓缓驶入顾家别墅的庭院。
沈小念透过车窗望着那栋熟悉的建筑,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安全带。
面对顾娇娇,她还能厚着脸皮,但一想到等下要面对顾母顾父,她就无法淡然处之了。
“到了。”顾言熄火,转头看向她,“下车吧。”
沈小念点点头,却在解开安全带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顾言注意到她的不安,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别担心,有我在。”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小念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下了车。
别墅内灯火通明,餐厅里已经摆好了餐具。
顾太太正在吩咐佣人上菜,看到两人一起进门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小念来了?正好赶上晚饭。”
“妈。”顾言牵着沈小念走到餐桌前,“我和念念领证了,从今往后,她就是您的儿媳妇了。”
“什么?!”尖锐的女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顾娇娇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精心修饰的眉毛高高扬起,“哥你疯了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顾言抿唇,“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顾娇娇却不管不顾地冲到沈小念面前:“你怎么还有脸纠缠我哥?”
“你还嫌伤害他伤得不够彻底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给不了他偏爱,还要来纠缠他!”
“娇娇!”顾言一把将沈小念护在身后。
顾娇娇气得脸颊通红,“哥你就是个舔狗!被她甩了两次还不够,还要上赶着再被甩第三次?”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小念站在顾言身后,脸色苍白如纸。
她能感觉到顾言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够了。”顾言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像按下了静音键。
顾娇娇张着嘴,震惊的目光从顾言脸上移到沈小念平坦的腹部,又移回来。
她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瞬间苍白的脸色。
“怀……怀孕?”顾娇娇的声音突然小了八度。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是我妻子,你嫂子,我希望你以后能和她和平相处。”
顾言也不强求顾娇娇一定要和以往那般待沈小念。
但至少不要这般针锋相对。
顾娇娇咬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悻悻地拉开椅子坐下。
顾太太素来尊重儿子。
见儿子决心已定,她也不好说什么。
为了不让儿子难做,她就跟过去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仍旧和以往那般和善慈爱地对沈小念。
许久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沈小念在面对顾母对她的关怀时,不禁红了眼。
如果说被控制多年,阴差阳错下,与父母阴阳相隔,和昔日爱人分道扬镳,没皮没脸地给人当了七年舔狗是她人生的一大不幸。
那么和顾言相爱,大抵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至少。
在她名声如此败坏下,这个男人,仍旧愿意把她娶回家。
他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让她知道,她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饭后。
顾言带沈小念回了市区的公寓。
他知道妹妹和父母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对沈小念和颜悦色。
他不愿父母和妹妹为了他,委屈自己太久。
娶沈小念是他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一个人面对沈小念就好。
顾言的公寓是一厅两室的规模。
因为单身,他没设客房,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一个则是书房。
没有多余的房间,两人自然是住同一间房了。
顾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径直地拉过沈小念的行李去卧室的衣帽间,留下沈小念一个人站在卧室外,双手紧促不安地扣着手指头。
她倒不是排斥和顾言同床共枕,她就是怕顾言嫌弃她。
“洗漱用品在浴室第二个抽屉。”顾言的声音从衣帽间传来,语调平静得像在交代工作,“新的。”
沈小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张两米宽的双人床。
深灰色的床单铺得一丝不苟,像他这个人一样严谨克制。
“你先去洗澡吧。”顾言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微风,雪松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鼻尖。
他径直走向书房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那句同居邀请不是出自他口。
浴室里水汽氤氲。
沈小念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手指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当她穿着保守的棉质睡衣出来时,顾言正坐在床边看文件。
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床头柜:“热牛奶。”
——即便他们关系僵持,他也还记得她睡前时要喝甜牛奶的习惯。
“谢谢。”她小声说,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啜饮。牛奶的温度恰到好处,甜度也是她最喜欢的程度。
顾言终于放下文件,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我查了百度,百度上说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
他顿了顿,“你睡床,我睡沙发。”
沈小念的手指猛地收紧。
书房那张单人沙发她见过,顾言一米八五的个子蜷在上面,怕是连腿都伸不直。
“床……很大。”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却越来越小,“可以…一起……”
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
顾言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会被拒绝时,他却突然站起身:“我去洗澡。”
浴室水声响起后,沈小念才敢大口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最边缘,几乎要掉下去。
床头灯柔和的光线里,她注意到枕头上有一根黑色的短发——属于顾言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当顾言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回到卧室时,沈小念已经闭眼装睡。
她感觉到床垫另一侧微微下陷,闻到熟悉的沐浴露香气从一旁传来。
“沈小念。”黑暗中,顾言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那边要掉下去了。”
她僵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床中央带了带。
这个动作让他们的后背几乎相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
“睡吧。”他的呼吸拂过她后颈,“明天还要上班。”
沈小念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顾言的手很快收了回去,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比刚才近了许多。
她悄悄往后挪了半寸,让自己的后背若有若无地贴上他的胸膛。
这个小小的试探没有遭到拒绝。
沈小念闭上眼睛,听到身后顾言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安静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
窗外,一轮满月悄悄爬上树梢。
月光透过纱帘,为床上两个小心翼翼靠近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黑狐蹲踞在窗外梧桐树的阴影里,金色的竖瞳透过玻璃,死死盯着床上同床共枕而眠的两人。
它尖锐的爪子深深抠进树皮,木屑簌簌落下。
“被鸽了一次,还能把人娶回去,”它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低语,“这顾言,真够舔的。”
室内变换的画面让它胸腔里的恶意翻涌——沈小念突然蜷缩进顾言怀中,男人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住她的腰腹,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保护姿态。
月光描摹着他们的轮廓,仿佛给这对璧人镀上了一层银色的结界,连空气都泛着温馨的甜味。
黑狐的尾巴暴躁地甩动着。
它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沈小念的绝望达到顶峰,气运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全吞噬。
是顾言,是这个该死的男人让沈小念怀上孩子硬生生打断了它的计划。
“贱人!”它恶狠狠地咒骂,指甲在树身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怀什么孕!”
床上,顾言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手臂将沈小念搂得更紧了些。
这个本能的保护动作让黑狐的愤怒达到顶点。
它原本完美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沈小念的气运因为怀孕而变得异常稳固,她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悲观。
她不可能再寻死,它无法摄取她的气运,甚至连痛苦的情绪也变少了。
这个女人自从有了孩子后,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初为人母的光辉。
“这女人的气运只比气运之女低一点。徐欢的气运我已经无法再夺取,这个女人的气运,我必须得到手。”
“想要幸福?我偏不让!”
黑狐幽深地眯了眯眼,身影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化作一缕黑烟从窗缝渗入卧室。
它贴着天花板缓缓游走,金色竖瞳死死盯着床上安睡的沈小念。
顾言的手臂仍环在她腰间,这个保护性的姿势让黑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容器……”黑狐的声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刺耳,却诡异地没有惊醒任何人,“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它张开尖利的爪子,一缕缕黑雾从指尖渗出,像毒蛇般向沈小念的七窍钻去。
就在黑雾即将触及她鼻尖的刹那,沈小念腹中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将黑雾瞬间击散。
“啊!”黑狐发出一声痛呼,踉跄后退撞在衣柜上。
它惊怒交加地盯着沈小念的腹部——那里,一个淡金色的光晕正在缓缓流转,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结界。
“谁?”黑狐咬牙切齿,眼中凶光更盛。
“你爹!”
清冷的女声在黑暗中炸响。
黑狐还未来得及转身,一道银光已经贯穿它的肩膀。
它发出凄厉的嚎叫,扭头看向窗口——桑晚榆手持一柄银色短剑立于月光下,白衣胜雪,眼中寒芒如电。
“是你!”黑狐的金色瞳孔微微瑟缩,“你灵力恢复了?”
桑晚榆剑尖轻挑,一串银色符文在空中亮起:“上次让你诓了,这次定要你魂飞魄散!”
黑狐眼见不妙,突然扑向熟睡的沈小念:“那我就先杀了她!”
“休想!”桑晚榆袖中飞出一道红绳,精准缠住黑狐的后腿。
与此同时,沈小念腹中桑晚榆刚刚结下的金印金光大盛,与红绳产生共鸣,灼得黑狐皮开肉绽。
“啊——你们给我等着!”黑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竟硬生生扯断被红绳缠住的后腿,化作一股黑烟从窗户缝隙逃窜而出。
桑晚榆快步走到窗前,看着黑烟消失在夜色中,眉头紧锁:“断尾逃生……倒是小瞧你了。”
她转身看向床上依然安睡的两人。
手指轻点,一道银光没入沈小念眉心,“好好睡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控制你了。”
临走前,桑晚榆注意到顾言即使在睡梦中也将沈小念护得严严实实。
她想,即便她不刻意去解释,以顾言对沈小念的包容与爱意,只要沈小念日后不再被控制,他大概就知足一辈子了吧。
不过真心相爱的人不该心有隔阂。
手指凝聚起一团光亮,将其打入顾言眉心后,她轻轻带上窗户,身影如雾气般消散在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