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跟针似的扎人，王翠花脸皮一抽，当场就毛了：“周晓你个烂嘴的！谁他娘的稀罕你那破学堂？我呸！”
周晓扯了扯嘴角，懒得再理她，领着阿岚和小小径直回了家。
进了院子，把书往炕桌上一撂，“嘭”的一声，他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王翠花这搅家精，嘴巴啐毒，心肠更不是好东西。
今天这番话，村里头指定得传开了。
他吐了口浊气，低声嘟囔：“这夜校……悬了。”
再说王翠花那边，一头扎进自家土坯房，劈头盖脸就冲着奎尔多嚷上了：“我说你个熊包！周晓那小子都快骑到咱脖颈子上拉屎撒尿了！你倒好，屁都不放一个！”
奎尔多正盘腿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听见这话，烟锅磕了磕炕沿，闷声闷气地回：“翠花，你消停点儿。晓子碍着咱啥了？咋就骑你头上了？”
王翠花“咚”一屁股墩在炕上，蒲扇大的巴掌拍得大腿“啪啪”响：“没惹？哼！他弄那堆破纸回来，不是显摆是啥？还夜校，我呸！不就想着让全村人都捧着他？美得他！咱不能让他顺心！”
她贼眉鼠眼地四下扫了扫，凑近了，嗓门儿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奎尔多，你去找王老五他们几个，琢磨琢磨，咋样给周晓那头下点儿蛆。非得搅黄了他那夜校不可！看他还咋翘尾巴！”
奎尔多眉头拧得死紧，吭哧了半天：“这……犯不着吧？晓子也没干啥出格的事儿……”
话音儿没落，王翠花眼睛一横，两手往腰上一掐，唾沫星子都快喷奎尔多了：“你个怂货！老娘让你干啥就干啥，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去不去？不去今晚就甭想上桌吃饭！”
奎尔多让她骂得脖子一缩，赶紧点头哈腰：“去去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敲定了地方，就在村尾那间没人要的破仓库。
接连几天，周晓跟大壮俩人就跟这破仓库还有里头的灰土耗上了。
扫帚扬起来的尘土，呛得人嗓子眼直冒烟，咳嗽停不下来。
破了洞的窗户得找木板钉严实了，不然风呜呜往里灌。
屋顶还有几处漏雨，也得爬上去想法子堵。
阿岚也没闲着，她找来几块不知谁家扔掉的旧木板，用水和破布使劲擦洗干净。
周晓看着还行，叮叮当当敲了半天，总算钉了个歪歪扭扭的黑板。
桌子椅子都是各家淘汰不用的，搬过来，高的高，矮的矮，缺胳膊少腿儿的也有。
阿岚拿抹布蘸着水，把上头的泥垢擦了一遍又一遍，手指头都搓红了。
她又从自家翻出几张糊窗剩下的干净大纸，趴在周晓家那张不平整的炕桌上，蘸着墨水，一笔一划写招人的帖子。
那字算不上多好看，可透着股认真劲儿。
写好了，小心翼翼吹干墨迹，交给周晓：“晓哥，这个……能行不？”
周晓接过来，瞅了瞅，咧嘴：“行！保管行！你写的，肯定有人来！”
他拿着帖子，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找了个显眼的地方贴上了。
几天忙下来，破仓库总算有了点“教室”的样子。
看着勉强收拾出来的仓库，阿岚抹了把脸上的灰，鼻尖上还沾着点，她冲周晓笑，嘴角弯弯的：“晓哥，你看，这能行不？”
周晓心里热乎乎的，嘴上却咧着：“必须行！你那帖子一贴出去，谁敢不来？”
他看着阿岚被汗水浸湿粘在额角的头发，声音低了些：“这几天累着你了，阿岚。”
阿岚脸颊泛起一层薄红，赶紧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衣角：“不累的，晓哥……能帮上忙，我……我心里也舒坦。”
周晓喉咙发紧，有些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力道很轻：“好！那咱就等着开学！”
阿岚抬起头，夕阳的光线从破窗户斜着照进来，落在她脸上，那笑意暖洋洋的，晃得周晓心里也跟着暖融融一片。
可到了说好报名的那天，日头都快偏西了。
破仓库里头，周晓跟阿岚把那些高矮不齐的桌椅又摆了摆，想让它们显得齐整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左等，没人。
右等，还是没人。
最后，只有大壮领着他那个鼻涕还没擦干净的弟弟，闷头闷脑地走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
除此之外，再没见半个人影。
仓库门口，晃进来一个人影。
李芬芳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撇着，那调调儿，跟王翠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哟，周大先生，开课啦？”
她朝空荡荡的屋里扬了扬下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遍整个空屋子：“啧啧，这学生可真不少啊！坐得真满当！”
“我说周晓，你是不是觉得咱村里人都是傻子？”
“放着正经营生不干，跑你这儿来，听你念叨那些虚头巴脑、一点用没有的玩意儿？”
李芬芳身后，王三强探出个脑袋，朝着仓库里唯一的小不点——李三，做了个鬼脸，怪模怪样的，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晓的拳头攥得死紧，骨节都有些发白。
他硬是把那股邪火压下去，脸上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芬芳婶儿，娃娃们念书是正经营生。你家三强今儿不来，往后啊，有他后悔的时候。”
李芬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声，扭身就走。
甩下一句：“念书？嘁，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人走了，那股子嘲讽味儿还在空屋子里打转。
阿岚嘴唇都快咬破了，眼眶子一圈红红的。
她轻轻扯了扯周晓的袖子，嗓子发哑：“晓哥，这……可咋整啊？真没人来……”
周晓牙关紧咬，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怕个球！咱不认栽！”
“明天！明天我就挨家挨户地去请！我还不信了，这村里就没一个想让娃认字的！”
他扭头，瞧见墙角缩着的小小，走过去，大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