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捏起一块泛着蓝光的石头。
”这个叫钴，淬火时加少许，刀刃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沈炼小心地合上木匣，突然意识到什么。
”城主，这些工艺若是泄露...”
”所以要用锦衣卫。”魏书尧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
”这是《保密十七条》，所有工匠必须倒背如流。”
他的指甲在第一条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泄密者，诛九族。”
一阵穿堂风突然灌入书房，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在明灭的光影中，沈炼看见城主脸上浮现出一种陌生的神情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与平日里慵懒的形象判若两人。
”还有这个。”魏书尧从袖中滑出一个小瓷瓶。
”每月给工匠们的茶水里加一滴，能让他们...更专注。”
沈炼接过瓷瓶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这座即将诞生的兵工坊，将会成为改变战争规则的存在。
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正在编织一张笼罩整个北境的大网。
”属下明日就动身。”
沈炼将图纸和瓷瓶收入贴身的暗袋。
”不过...”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赵将军那边若问起新装备的来源...”
魏书尧忽然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就说是我从西域商人那买的。”
他转身望向窗外的月色。
”那个莽夫从来不会多问这些。”
当沈炼的身影如墨般溶入夜色时，魏书尧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九州舆地志》。
书页翻动间，一张标注着各州铁矿与煤矿的地图悄然滑落。
烛光下，可见地图上已经布满了朱笔勾画的路线与据点。
那是一条贯穿整个北境的秘密补给线，终点直指沦陷的国都。
大魏旧都的街道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北蛮士兵们如蝗虫过境般肆虐着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
一队北蛮骑兵正挥舞着弯刀，追逐着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
“哈哈哈，跑啊！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为首的骑兵狞笑着，一刀劈开了一个老者的后背。
鲜血喷溅在青石板上，与之前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
街角的绸缎庄里，几个北蛮士兵正将抢来的绫罗绸缎往马背上捆。
“这些南蛮子的东西就是精细，“
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扯着一匹蜀锦。
“拿回去给婆娘做衣裳，肯定美得很！“
不远处，一座宅院正燃着熊熊大火。
几个士兵拖着哭喊的少女从里面出来，少女的衣裳已经被撕得破烂。
“小娘子别怕，“
一个缺了门牙的士兵淫笑着。
“陪爷几个乐呵乐呵...“
皇宫内更是惨不忍睹。金銮殿上的龙椅被砸得稀烂，几个醉醺醺的士兵在上面撒尿。
“什么狗屁皇帝宝座，“
一个络腮胡将领一脚踹翻了香炉。
“还不如我们草原的马鞍舒服！“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中，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穿过混乱的街道，来到主帅呼延灼的大帐外。
“报——！“传令兵单膝跪地。
“将军，有要事禀报！“
帐内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呼延灼粗重的喘息声。
“滚！“呼延灼暴怒的声音传来。
“坏老子好事！“
传令兵硬着头皮继续道：“将军，南诏国使者到了。“
“来就来了，关老子屁事！“
呼延灼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
“使者带了许多犒军之物，有美酒美食...“
帐内的动静突然停了。
片刻后，呼延灼衣衫不整地掀开帐帘，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你说什么？南诏人带东西来了？“
“是，已经到营门外了。“
呼延灼抹了把脸上的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去，先把使者请到中军帐。本将军...随后就到。“
传令兵偷瞄了一眼帐内，隐约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蜷缩在角落。
他赶紧低头应道：“是！“转身快步离去。
呼延灼系好腰带，回头对帐内冷笑道：“小娘子等着，待本将军去去就来。“
说完大步走向中军帐，沿途踢开挡路的瓦砾，嘴里哼着草原小调。
北蛮将军呼延灼大步流星地走进中军大帐时，南诏使者段玉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见将军入帐，段玉立即起身，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呼延大将军。“
呼延灼随意地摆了摆手，粗声粗气道：“段使者不必多礼，咱们都是盟友嘛！“
他大马金刀地在主座上坐下，顺手抓起案几上的酒壶灌了一口。
段玉微微一笑，重新落座：“那就谢过大将军了。“
呼延灼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眯着眼睛问道：“段使者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段玉整了整衣袖，恭敬道：“此次前来，是奉了我家国主之命，特意带了些薄礼来犒劳将士们。“
他拍了拍手，帐外立即有随从抬进来十几个大木箱。
“这些都是南诏特产的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还有上好的丝绸锦缎。“
呼延灼眼睛一亮，却故作推辞：“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打仗本就是咱们军人分内之事，哪能让贵国破费？“
段玉连忙摆手：“大将军此言差矣。既然我们两国已经结盟，打仗自然就不再是您一家之事。“
“而且这次是我国主特意下的命令。听说贵军大胜，国主龙颜大悦，连说'北蛮勇士果然名不虚传'呢！“
呼延灼哈哈大笑，又故作为难地搓了搓手：“这...这多不好意思...“
“大将军就别推辞了，“段玉诚恳地说。
“这些都是将士们应得的。再说，接下来还要仰仗贵军继续出力呢。“
呼延灼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就多谢段国主的美意了！“他转头对帐外喊道。
“来人啊！把这些好东西都分下去，让弟兄们都乐呵乐呵！“
段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端起酒杯，恭敬道：“大将军豪爽！在下敬您一杯，预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早日共分大魏江山！“
呼延灼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南诏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帐外，北蛮士兵们已经开始哄抢送来的美酒美食，狂欢的声音渐渐响彻整个营地。
帐内烛火摇曳，青铜酒樽中的琥珀色酒液映照着两人神色各异的面容。
段玉再次为呼延灼斟满酒杯，谄媚地说道：“大将军用兵如神，这次攻破大魏都城，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在下在南方就常听人说，北蛮铁骑天下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呼延灼眯着眼睛，突然将酒杯重重放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酒液溅出，在案几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酒痕。
“段使者，“他粗犷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这马屁拍了一晚上了，从本将军的骑术夸到治军，从治军夸到酒量。“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段玉。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段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问得一怔，手中的酒壶差点脱手。
他连忙稳住心神，赔笑道：“将军还真是慧眼如火炬...“
“还在拍！“
呼延灼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腕间的青铜护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你们南诏人就喜欢玩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们北蛮人实在，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说着，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伤疤。
“看见没？这是在雁门关留下的。当时你们南诏的使者也是这么拐弯抹角的，结果害得老子多挨了三刀！“
段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忙用衣袖擦了擦。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终于正色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
“就是我们之前立过的盟约，要一起拿下大魏。
现在既然已经拿下一半了，我家陛下自然是希望将军能够继续出兵，我们两家配合，把剩下的一半也...“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啊！“
呼延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拍着大腿道，震得腰间悬挂的战刀叮当作响。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段玉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正是正是！这对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案几上铺开，“您看，只要从这里渡河...“
“不过嘛...“呼延灼突然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酒杯。青铜酒杯在他粗粝的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暂时可能还不行。“
“啊？“段玉顿时傻了眼，手中的地图“啪“地一声掉在案几上。
呼延灼咂了咂嘴，一脸为难：“你看啊，我们刚打了一场大仗。“他掰着粗壮的手指头数道。
“折了三千铁骑，伤兵营都住不下了。粮草也消耗过半，现在人困马乏的，总得让弟兄们休整休整不是？“
他说着指了指帐外。
“你听，连我的战马都在打鼾呢。“
段玉急得额头冒汗，手中的丝帕已经被绞得不成形状：“这...将军，兵贵神速啊！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
他指着地图上蜿蜒的河流。
“若是等武嫣然在洛州站稳脚跟...“
呼延灼不紧不慢地饮了口酒，指着帐外道：“使者啊，你现在出去看看，我的弟兄们是什么状态？“
他叹了口气，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不是我不想打，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帐外传来北蛮士兵醉醺醺的歌声和笑闹声，间或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响。
几个喝醉的士兵正在摔跤，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更远处，伤兵营里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
段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酒杯捏得咯吱作响，指节都泛白了。
他强压着怒气道：“将军，我家国主可是备足了粮草军饷...“
呼延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凑近段玉。
浓重的酒气混着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使者啊，“
他压低声音，“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这么快攻破大魏都城吗？“
不等段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
“因为武嫣然那个蠢女人，把最精锐的部队都调去防备你们南诏了。“
段玉闻言，瞳孔猛地收缩。
呼延灼靠回椅背，又给段玉斟了杯酒：“来来来，别着急。等我的儿郎们休整好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举起酒杯，意味深长地说。
“毕竟，盟友之间，总要互相体谅不是？“
段玉听到呼延灼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硬是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将军说得极是。“段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比方才低沉了几分。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作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这北地的烈酒果然厉害，在下有些头晕，恐怕要先告退了。“
呼延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故作关切道：“哎呀，使者这就不行了？“他朝帐外高声喊道。
“来人！送段使者回去休息！“
两名全副武装的亲兵立刻掀帐而入。
呼延灼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好生照料着，可别让贵客在我们这儿出了什么岔子。“
段玉起身时身形微晃，不得不扶了下案几才站稳。
他勉强维持着礼节向呼延灼拱手：“多谢将军体恤，在下...先行告退。“
待段玉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呼延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独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将空杯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冷笑。
“哼，南诏人...“他盯着晃动的烛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要不是你们在南方牵制，老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拿下这半壁江山？“他粗粝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
“剩下的...就留给你们自己去啃吧。“
帐外传来段玉远去的脚步声，呼延灼突然提高声音。
“传令下去，明日全军休整，宰牛杀羊，让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
亲兵领命而去。
呼延灼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虚空举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