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吉不仅心跳得欢动,连经脉里的血都开始滚热,但江念不让他靠近,嫌他身上有酒味,他懊丧自己喝什么酒,忙把外衫褪去,随手丢在地上,又抬臂闻了一下袖口,好似仍有些酒息。
遂叫宫人进来替他重新更衣,又往嘴里含了口檀,这才慢慢走过去,江念也不再支他走开。
呼延吉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了,问道:“好没好些?”
江念慢慢地撑起身子,抚着胸口静了一会儿,说道:“好些了,前几日胃口不好,我还道是这些时潮闷之故,想来不是了。”
说罢,一双被水汽氤氲的眼看向呼延吉。
呼延吉嘴角翘得高高的,两眼睛亮,捧着江念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乖乖,咱们……”
话只说了一半,正巧达娃前来通传,刚走到寝屋前撞见这一幕,又慌张地退了出去,呼延吉瞥见,问道:“可是宫医到了?”
达娃忙上前两步,屈身回是。
“快请进来。”呼延吉催促道。
不一会儿,达娃引着宫医进入寝屋,正是同云娘相熟的申宫医。
申宫医向上行礼毕,侍立于一边,等宫婢们替梁妃理好衣装,从帷屏中出来,端坐下,又在其手腕覆上绢巾,这才上前诊脉。
申宫医号了几息,然后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君王一眼,只见其目露希求,这个神情……申宫医心明,忙站起身向上一拜,恭贺道:“梁妃殿下脉象滑利如珠,乃‘滑脉’之兆,此乃天佑之喜。”
呼延吉开心得了不得,言语带着笑意,申宫医见了,心里吁出一口气。
呼延吉给木雅睇了一个眼色,木雅会意,领着申宫医下去了,自有一番别样的交代,殿中只秋月、达娃几个,皆是懂规矩之人。
江念仍是怔怔的,望着呼延吉,问道:“宫医的意思是妾身有了?”
呼延吉见寝中无人,半跪于她的脚边,牵着她微凉的手激动道:“阿姐,咱们有孩儿了。”说着将她抱起,走到床榻边,替她将外衫除了,又散了发辫。
“时候不早了,快歇息罢,你看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能晚睡。”呼延吉催促着,只是这话语里多少有些心虚,又有些想要岔开她的注意。
这个时候江念才缓过神,按着呼延吉的手:“不对呀,妾身一直有吃避子丸,怎么会有孕呢?”
呼延吉将她抱到榻上后自己也除去外衫,侧坐在榻沿,说道:“谁叫你一下屯集那么许多,你看看柜子里堆了多少?定是放久了,受了潮气,药性就退了。”
江念有个习惯,不论什么东西喜欢集得多多的,金锦首饰也好,华衣丽服也罢,只要碰上喜欢的,恨不能把一个样式做出不同的颜色收集起来,这药丸也是如此,一股脑叫宫医开了许多。
生怕不够吃似的。
江念当下信了,欠起身子担忧道:“这孩子来得太突然,该如何是好?”
呼延吉叹了一声,默了半晌不言语:“此事……嗳!”说着偷觑她一眼,见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揪着衾被。
江念脑子里闪过白日肖甄挺着孕身静柔的模样,说不艳羡是假的,她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吉儿,这个孩子我想……”
“好。”
不及她说完,对面已是给了回答,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抬起眼,鼻头一酸扑到他怀里,这一刻,幸福、满足充盈着二人的心头。
呼延吉想到什么,把江念推开,从榻上起身。
“怎么了?”江念眨了眨眼问道。
“我再去净一净身子。”说着出了寝屋,穿过露台去了沐室,再回时,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绢纱长衫。
两人拥着睡下。
她偎在他的怀里,问道:“太后那里还有朝臣们,只怕叫大王难为。”
“朝臣们不消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太后那里……”呼延吉想了想,又道,“你明儿早上去问安,可忍得?”
刚才那会儿他见她精神不济,就没叫她一同往祥云殿,为此,他将几位太妃还有肖妃一并拒在殿外,也算替她遮掩。
但明早总归要去看望一趟,不然说不过去,可她现在对气味很是敏感,怕受不得那屋里的药味。
江念“嗯”了一声:“忍得。”
呼延吉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我自有计较,不用忍太久。”说着,一手抚上她的小腹处,笑问道:“要不现在给孩儿起个名字?”
江念拍掉他的手,说道:“连男女都不知,起什么名儿……”
这一晚两人絮絮说了好多话,都是对以后的憧憬。
次日,呼延吉去前廷早朝,江念起身后,梳洗毕,在众人的围簇下去了祥云殿。
金掌事见江念来了,忙将她迎进。
“太后可好些?”江念问道。
金掌事叫宫婢看茶,说道:“昨夜没睡好,现下已起身了,好在伤口不深,梁妃殿下先坐坐。”
江念颔首坐下,没一会儿,肖妃也来了,两人厮见毕,归座下。
“妹妹脸色瞧着有些不好,可有请宫医看诊?”肖妃在江念面上看了两眼,关心道。
江念微笑道:“还是这几日闷燥了,叫人提不起神。”
肖妃点头道:“妹妹无事去我的莲花殿,我那殿中清凉。”
江念道过谢,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高太后在宫婢们的搀扶下从帷屏内出来,两人忙起身向上伏礼。
“都坐下罢。”高太后说话间往江念脸上睃了一眼,见她除开精神有些倦恹,倒无怨恨之色,放下心来。
这丫头同自己儿子感情深笃,听说君王要恩幸别的女子且诞下子嗣,心里多少会有愁闷之绪,她这个年岁为此烦闷倒也正常,过了这一阵就好,待把孩子抱到她膝下教养,就什么都想通了,日后对她来说也是个椅仗。
高太后见她强撑笑颜,尽显乖顺,心里难免生起怜惜。
相互间说了些闲话,问询伤情,这时金掌事从宫婢手里接过一碗汤药,立时一股钻心入肺的草药味弥漫开来,光闻着那气味都是苦阴阴的。
江念嘴里生出津涎,喉咙不停地咽着,胃里开始翻腾,忙从案几上端起茶盏拿到嘴边,啜了一口,滚了滚喉。
江念这边忍得辛苦,高太后那边却念她乖顺,想着多留她一会儿。
就在她快要忍耐不住时,有宫人进来叩拜,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身边的丑奴,听他说道,君王宣召梁妃去前廷,有事相询。
高氏听过,对江念说:“君王召你定有要事,你去罢。”
江念这才起身,走到正中拜了拜,行了退礼,又同肖妃别过,方才退下。出了祥云殿,一手捉裙,一手捺着胸口,喘了几息,在秋月的搀扶下坐上步辇,出了祥云殿的殿院。
“大王呢?”江念问道。
随在一侧的丑奴恭声道:“大王还在议政殿,叫奴才来请殿下先回西殿。”
江念便知呼延吉特意支人来将她叫走。
一行人回了西殿,秋月见江念早饭只吃了一点,问道:“主子,你这样不吃终不是办法,婢子叫膳房做些清淡的来,尝一尝?”
江念并没胃口,但也知这样干饿着不行,不进食的话,精神只会越来越弱,遂点头道:“上次伴的酸野笋还不错,拿一碟子上来。”
秋月见江念愿意进食,欢喜道:“那婢子让膳房再上些鲜汤细面,切些新鲜的果儿?”
“嗯,去罢。”
待江念更衣毕,膳房已将菜馔上好,于是就着酸笋吃了小半碗鲜汤面,再吃不下了,吃过后就坐在殿中发怔。
呼延吉回来时,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今日感觉怎么样?”呼延吉嘴里虽这样问,可见她那面色就知很不好。
他有问过宫医,说是人的体质迥别,有些妇人怀有身孕后能吃能喝,有些人会出现呕吐之症,反应不尽相同,就连脾性亦会生变。
江念摇了摇头:“无事。”
呼延吉见她这样,暗忖道,如今她是孕身,看这情状叫他不能放心,他准备赶赴一趟西境,只因他得到信报,李恒开始攻取大梁东境。
因着江轲,他还不想同李恒过早对上,遂打算从梁西境驱进梁土,他拢集兵权后,也一直在筹划此事。
梁室是一块肥肉,端看他和李恒谁分咬得多,但他同李恒不一样,李恒作为前太子师出有名,而他是侵入者。
一旦开战,不知何时能平息干戈,待他扫平阻障,一统四海,又要等到何时?他是无所谓,年岁还轻,可江念不行,她耗不起。
他不放心把她独留于王庭,有孕的消息一旦传出,那些暗处之人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呼延吉不敢往下想,他又不能守在她身边,马上就要赶赴边境,没有多的时间可耽误。
江念见呼延吉眉头锁着,显现一丝疲惫之态,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呼延吉在她手心蹭了蹭,当下做了一个决定,说道:“阿姐,过几日我就要去往边境,有一事需同你商量。”
江念心里一颤,不待他说完,想也不想地说道:“我随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