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守军的反击,比所有暴动参与者的想象更加冷酷绝情!
当城墙上气势狼烟冲天而起,一柄柄飞剑缠绕了军阵气势朝着首当其冲的暴乱者斩去的时候,一切的抵挡都是徒劳。
被一剑斩去头颅的百姓尚且死得痛快一些,倒霉些的被拦腰截断,那是哀嚎上小半炷香的功夫,都未必能死透了的煎熬。
满地的鲜血与残肢,立刻就吓住了平日里绝难见到如此场面的济城百姓,而那些已经历经过生死的流民,也再一次因为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回忆起先前地狱一般的景象。
谁都不敢再口出狂言,更不敢越过那血色雷池一步!
南城墙里,仿佛被魔鬼划下了底线,跨过去是死,不跨过去,也是等死!
没有活路。
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死寂一片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已经从先前的昏睡状态醒来的米香道人,不知为何,竟回光返照般恢复了力气,他面色渐渐红润,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一手死死攥着天真的小手,在人群中穿行,一边踮着脚从人群的缝隙里去看南城门方向的惨状,一边打量南城墙内各处守军的驻守之地。
土山跟在他的身后,壮硕的身子好像一尾游鱼,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可他的面上却不见平日里轻松到甚至有些痴傻的模样,反倒频频回首看向北方,面色紧张。
米香道人一路向西,绕过了守军最密集的几处所在,寻到了一处人群密集却缺少了守军的角落,反复的查看了半晌,才又拉着天真去到附近一个僻静的巷子,在一座锁上的院门前停下,看一看四周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对土山道,“开锁!”
土山伸手在那锁上一捏,那精铁的锁具就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再一扯,锁链就被轻易扯开。
米香道人麻利的抽掉锁具进了院子,将院门从内里锁上,拉着天真进了屋子,待到土山跟进来之后又将房门也锁上,才指了指地面对土山道,“咱们从这里下去,到方才我仔细看了的那一处城墙下,在城墙上打个门洞出来,难么?!”
天真闻言蓦的瞪大眼睛。
土山则直接开口道,“道长疯了?!城墙上那么多守军严阵以待,你也看见了,是真的会杀人的,我们这时候跑去干这种事,哪里还有活路?!!”
米香道人却道,“我方才看过了,这一截城墙连个军候都不曾有,士卒们的注意力全在城内百姓身上,我们由外而内悄悄的在城墙上开个洞,不会有人发现,等到门洞大开,城墙内的那么多百姓必蜂拥而出,届时你我沿原路返回,守军哪里还有功夫去寻我们?!”
“由外而内开洞,动静还是太大,”天真道,“我们可以先遁入城墙内里,再向内外两边打洞,待到最后一层,停下,等到两边都差不多完成,再同时击碎了两边的薄墙,一瞬间贯通城墙内外,我们便可以有更多时间原路返回。”
米香道人在天真的脑袋上轻轻一拍,赞道,“说的有理!”
土山则完全不在乎他们说的东西,只觉得荒谬不堪,问道,“道长,你说你又在梦里看到了那人,我们为何不去找那人解决问题便罢,反而要私自在城墙上开什么洞?要知道北面的妖族已经快要打到城下,届时我们在城墙上开得这个洞,岂不成了济城防线的漏洞?!”
米香道人摇头道,“这一次我在梦里看到的,不只是我先前曾经梦到的那人,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人......”
天真追问道,“谁?”
米香道人看向两人,缓缓道,“山南郡太守,姬重心!!”
天真惊道,“姬重心?姬重心这样的人物也入了师父梦中?!不是说这种级别的存在轻易不能入梦么?”
米香道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我确实看清了山南郡太守姬重心,他站在城墙之上向北望,最后决定放百姓出城,而那个我曾梦到过的人,则......违背了他的旨意!”
天真瞪大眼睛,“所以城南守军才会对百姓痛下杀手,是因为那人假传了太守旨意?!”
米香道人点头,看向土山道,“所以我们不是在为济城防线制造漏洞,反倒是为了执行山南郡太守的旨意!至于说那个门洞,到了最后,等百姓都走完了,我们再去补上就是。”
土山怒道,“届时整座济城都会在妖族的围困之下,我拿命去补,都未必能补得上那个窟窿!!”
“不会,”米香道人这一次摇了摇头,道,“因为我看到的是,北夷并未围城!”
土山满面质疑的看向米香道人,“道长,你的梦境和占卜,不准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米香道人略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片刻之后又自扭头回来,严肃了面孔,甚至于朝着土山施了个一丝不苟的道礼,“土山兄弟,这一次老道以性命担保,绝不会错,南城墙屠杀百姓的守军便是明证,还请你一定帮帮我们,帮帮济城这许多的百姓。”
天真见状,也朝着土山行了个道礼。
土山见天真如此,心中一下不忍,不由得慨叹出声,道,“就算我们在南城墙上开了个洞,城中百姓如此之多,又哪里能仅凭那个门洞就跑光了?何况城上守军若是执意要堵,区区一个门洞,也很容易就能堵死。”
“谁说我们就只开一个洞了?!”米香道人见土山面色一僵,连忙道,“就像你方才说的,哪怕多开几个洞,守军事后想要堵死了,也不是难事,我们只是要让城中百姓都能逃了出去,其它的,自有守军来解决。”
土山面色郁郁。
天真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身躯一震,犹豫了一下,还是吞吞吐吐的问道,“师父,那山南太守姬重心在此时选择放百姓出城......莫不是想......?”
米香道人点了点头,伸手在天真头上轻抚了一下,道,“师父本来也想不明白,可当师父在那梦里看到济城以北几乎布满了血与火的群山之后,就突然明白了,他是要让损失惨重的北夷,做一个选择......是选择分兵去屠杀向南逃遁的人族百姓,还是选择攻打他姬重心用命死守的济城......”
天真怔然,他是天生早慧之人,一点之下就想明白了这件事,可即便聪慧如他,在此之前,也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米香道人深深一叹,继续道,“若北夷选择追杀人族百姓,那他姬重心既为名将,当然可以给北夷造成巨大的损伤,以至于说不定,就保住了这座济城,若北夷选择攻打济城,那他们就必须要眼睁睁的看着海量的人族百姓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离......”
土山听得微微皱眉。
天真却突然也是一叹,看向北方,喃喃道,“他的心里,明明有他的百姓,可为何......如今,他的百姓大概只会给他流传下一个千古骂名......师父,你说这姬重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米香道人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师父哪有资格去评啊,这样的人,唯有留给一册青史,留给千秋后世,去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