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明在安府连吃带拿,磨蹭到了月上中天,这才心满意足抱着几本新册子回家。
哎,老师太小气了。
看一遍就给他呗,非得再回味好几遍后再给他看?
忒小气了。
哪一次书局出了新版,他没给老师送精装版?
月色浓,陆启霖道,“师父,今日您先休息?落下的功课,明日补回来?”
补回来?
那不就是占用了明天的“练字”时间?
这怎么能行?
安行瞬间“神清气爽”,“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来,为师与你讲讲......”
窗外月色洒在师徒两人的桌案上,给烛火平添了几分柔光。
学了一个多时辰,今日的功课终于完成。
陆启霖回去休息,安行也回了自个屋子,正准备就寝,却听见安忠匆匆道,“老爷,王爷他来了。”
安行手下动作一顿。
话本子约莫都没看完呢,这就又来了?
他神色一凛,“让王爷在书房小坐片刻,我收拾一下。”
他重新梳了发,穿戴整齐匆匆去了书房。
就见盛昭明站在书房中央,手里捏着一沓信。
深夜造访必然是有大事,安行也没与他客套。“王爷,可是盛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盛昭明颔首,将信件递给了他。
安行招呼人坐下,自己则是打开信封一张张看了起来。
看完抬头,就见盛昭明眉目舒展,显然心情愉悦。
安行略一思索,“看来王爷对这些消息很满意。”
盛昭明点点头,“老师,父皇和稀泥和了十几年,眼下变了,我实在高兴。”
他那二哥和四哥,这些年找遍借口留在盛都搅动风云,都把他父皇气病了。
早该走人的!
“王爷,豫王和瑞王此番被陛下强硬赶回封地,或许也是陛下对朝臣发出的一个信号。”
盛昭明拧眉,“什么信号?”
忽的反应过来,“老师的意思是......”
“别轻易下注。”安行道,“陛下先是将两位王爷赶离盛都,又命人彻查军饷贪墨案,揪出了不少朝臣,便是再提醒众朝臣,别轻易下注。”
不管还有没有其他目的,敲打朝臣才是最终目的。
安行含笑望着盛昭明,“于王爷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重新洗牌,机会全新。
盛昭明缓缓点头,安行的话让他内心也是火热的。
若是有机会,谁愿意偏安一隅只当一个逍遥王爷?
逍遥不了几年的,一旦新皇即位,就真准备憋屈的过一辈子吧。
更甚至......
不论是二哥还是四哥,都不是能容人的性子。
“老师说的是,只是这机会.....我毫无头绪。”
安行却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王爷只需做自己。做好东南水师的将军,做好这嘉安府的王爷,无须主动争抢,自可手到擒来。”
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时候机关算尽太聪明。
那两位,他在盛都的时候又不是没接触过,什么品性他清楚的很。
盛昭明朝安行躬身一礼,“多谢老师提点。”
安行将人扶住,“王爷莫要如此,安某不敢受。其实,安某当年不愿收王爷为弟子,不止是因为承诺这么简单。”
他的目光瞥向对面的屋舍。
已熄了灯,那孩子已经睡下。
他忽然撩起袍子,径直朝盛昭明跪下。
“老师!”盛昭明惊愕不已,赶紧将人扶住,“老师快起来。”
“老师有什么话与我直言便是,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安行苦笑一声,“这事......有违法度。”
盛昭明摇摇头,“此时此刻,我在老师面前只是学生。”
安行点点头,直接道,“陆启霖乃季修贤的外孙。”
盛昭明满脸愕然。
啊这,前首辅季修贤一家不是早就在流放途中被大火烧死了吗?
当年的盛都第一才女季岚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一个外孙子?
安行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得盛昭明咋舌不已。
“老师,老师的胆子......”
未免也太大了些。
安行目光一闪,知道盛昭明是信了自己的话,也不提他当年是如何去求天佑帝的。
反正怎么圆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得消除与盛昭明之间的隔阂。
便长叹一声,“做了这一桩事,对得起自己的心却对不起一身官服,是以陛下当年要我收王爷为弟子时,我实在惶惶不安。”
他望着盛昭明,苦笑着,“夜里总做噩梦,万一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被众朝臣攻讦,岂不是连累王爷?这才.....哎。”
盛昭明恍然大悟,“难怪当初老师分明对我另眼相看的,却一而再拒绝给我当授业恩师,原来是因为这个。”
安行点点头,“王爷自小仁善,品性高洁,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之所以对启霖一见如故,不仅是因为他是故人之孙,更是觉得他有几分似王爷幼时。”
盛昭明喃喃,“都是缘分,老师原该收的弟子就是启霖。”
这回是真的半点醋意都没了。
“老师放心,此事既然对我说了,我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让人知晓。”
安行歉意的望着盛昭明,“王爷总是这般大度,我们师徒给王爷添麻烦了。”
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提前说了,总比明王到时候自己查到强。
且在明王这过了明路,往后那孩子长大了,若想要......行事也会顺当些。
最重要的是,他们师徒亲手将把柄放在了明王手里,不再是那般完美到无懈可击,反倒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盛昭明喝了一口茶,起身,“夜深了,我就先回去,明日会在王府接待大理寺卿,老师若有交代的,可随时遣人知会。”
安行颔首,“王爷慢走。”
抬眸望向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安行视线缓缓下移,又一次落在对面房舍的窗柩上。
他的弟子,他来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