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仪殿。
吏部尚书裴季上奏一事,引来群臣瞩目。
十二道举子、国子监生徒,拢共六百五十四人,齐聚长安,等候春闱。
这时间也该定下了。
高楷笑道:“便定在四月十六日,在吏部贡院,举行省试。”
裴季拱手:“敢问陛下,由何人知贡举?”
“吏部侍郎殷世师。”高楷不假思索,“你来担任贡举官。”
“遵旨!”殷世师拱手领命。
群臣自无异议,早在天佑十五年,陛下便决定,让吏部侍郎主持春闱,以示重视。
殷世师手持笏板:“敢问陛下,此次春闱开哪几科?”
高楷思忖片刻:“大秦首次春闱,先开进士、明经、明法三科,余者往后再说。”
群臣讶然,开进士、明经两科倒也罢了,陛下竟加上明法,看来,对律法尤其看重。
按照流程,诸道举子抵达长安后,持家状到京兆府登记,取过所。
再凭过所和解状,到吏部考功司报名。
殷世师复又问道:“陛下,此次春闱,三科各录取几人?”
“先拟定进士科二十人,明经科三十人,明法科十人。”
这就是六十人,十中取一,比例甚高。众人不由感叹,这届举子,着实幸运。
当然,这只是开国初期,特有的福利,今后可就难了。
……
务本坊,进士邸。
自从吏部公布春闱时日、地点、录取名额,整个长安城,六百五十四名举子、生徒,尽皆沸腾。
一百零八坊,大街小巷,各自涌出白衣身影,欢呼雀跃,奔走相告,霎时间,麻衣如雪,满于九衢。
众人齐聚务本坊中国子监,由祭酒孔德龄率领,参拜孔圣人塑像。
陆献神色振奋:“大秦第一次春闱,不光由吏部殷侍郎知贡举,还开三科,更足足录取六十人。”
“圣人仁德!”
陈昂颔首:“圣人如此重视,我等必须全力以赴,争取金榜题名。”
说到这四个字,众人皆心中火热,忽又讨论起一事,省试有进士、明经、明法三科,该报哪一科?
陈昂当仁不让:“我来长安赶考,便是奔着进士科来的。”
“陈兄才学出众,为诸道举子翘楚,选进士科乃实至名归。”陆献笑道。
“愚弟惭愧,自知才学不足,便择明经科。”
两人率先开口,显然早有准备。
陆献看向一人,笑问:“明德,你有何打算?”
陆明德不假思索:“我虽不才,愿去进士科搏一搏,见识一番大秦文才之盛。”
陆献赞道:“依我看,这一届举子,除了陈兄,便属明德你,最有才学。”
“说不定,这进士科状元,由你二人角逐。”
陆明德满脸谦逊:“陆兄谬赞了,大秦人才济济,我不过后学末进,哪敢为天下先。”
陈昂看他一眼,跃跃欲试,这位吴国士子,堪称他之劲敌。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涉及状元之争,只能各凭本事了。
三人议定,转而看向一名举子,此人打扮与众不同,穿一身青色圆领袍衫,戴幞头,束蹀躞带,却是一介官员,万年县法曹参军贺伏佳。
迎着三人目光,他神色沉着:“陛下开明法科,我自当一试。”
陆献讶然:“以贺兄之才,报考进士科,亦绰绰有余。”
“选明法科,着实有些可惜。”
对天下举子来说,若有把握,首选进士科,其次明经科,这两门才是正科。
至于明法科,乃至明书科、明算科,虽也是省试一类,却只是杂科,受举子嫌弃。
贺伏佳笑道:“大秦首次春闱,陛下只开三科,却让明法科与进士、明经同列,可见,对律法之才一样重视。”
“我虽不才,却也熟读秦律,素喜升堂断案,便不与诸位争了。”
陛下曾在洛州偃师县升堂断案,明察秋毫,三言两语间水落石出,他一向视为榜样。
为民申冤,惩恶扬善,才是他最大追求。
人各有志,陆献、陈昂、陆明德自不会非议,转而猜测三科试题,希冀压中。
说话间,陈昂忽然提起一事:“这些时日,官府张贴布告,把一切旧钱,换成开元通宝。”
“诸位可曾听闻?”
陆献自是知情,笑道:“这是朝廷少府监所铸新币,样式统一,质量上乘,经圣人首肯,方才推广全城。”
“诸位不必疑虑,可将手中旧币拿去兑换,从今往后,这开元通宝才是大秦正币,余者皆不用。”
陆明德暗赞此人消息灵通,不由问道:“吴国钱币也要兑换么?”
“这是自然!”陆献颔首,“无论哪一国,来我大秦做生意,自当使用开元通宝。”
“官府专门设置兑换之所,按成色、含金量来算,秉公办理,童叟无欺。”
陈昂面露喜色:“大秦钱币混乱不一,早该整顿了。”
“如今,这开元通宝来的,恰逢其会。”
陆明德赞同,统一货币,这可真是大手笔。反观吴国境内,任由劣币、伪币、假币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贺伏佳笑道:“此事我有所耳闻。”
“这开元通宝,最利于那些商贾,东西二市得知,皆闻风而动,纷纷前往县衙兑换。”
“诸坊百姓,虽然稍显迟疑,但避不过大势所趋。”
众人皆赞,一元初始,万象更新,这开元通宝,着实是个好兆头。
……
一转眼,来到四月十六日。
延寿坊,窦家店。
五更时分,鸡鸣声此起彼伏,陈昂从黑暗中醒来,穿戴梳洗。
咚!望火楼上,晨钟敲响,一声声传遍四方。
他一面咬着胡饼,一面听萧毓秀嘱咐。
“夫君,号房简陋,可得多带些衣裳、吃食,以免冻饿,写字时手抖。”
“笔墨纸砚不可少,再多拿两截蜡烛,以防天色昏暗,看不清试卷。”
陈昂一一应下,笑道:“所幸,圣人把春闱放在四月,春光回暖,不至于冻得人手脚僵硬。”
“圣人实在仁德!”萧毓秀亦然感叹,似周朝春闱,常设在二月初,天寒地冻之时,让人挨饿受冻。
那时候,还得备齐木炭,火盆,手提肩扛,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