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三年。
梁国,除夕夜。
冰雪笼罩一切,刺骨的寒气如同刀子一般直戳人的身体。
小小的梁国京城汇聚了无数流民,大家被安置在城外,因物资匮乏,只是简单的搭了一个个小型帐篷,小小的帐篷之内挤满了人,男女混居,各种屎尿臭味混杂一起。
帐篷与帐篷紧挨一起,除去撒个尿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此处原本是一片密林,然而此刻早已被饥寒交迫的流民们伐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雪地,连一棵草都见不到。
风雪伴随着寒风,也不知道这些简陋的帐篷能否坚持住。
梁国皇室并未找到安置这些流民的办法,只是命人定期为这些人送上一点干粮与取暖之物。
如此便造成上了诸多年纪之人扛不住,被冻死,饿死。
纵然是活下来的人,在这除夕夜中也只能用风雪充饥。
“咳咳咳……”
一处靠近城墙的帐篷之内。
只见一对青年夫妇满脸担忧的看着面前咳嗽老者。
老者身体骨瘦如柴,如风中枯木,摇摇欲坠,其每一次咳嗽,都会咳出鲜血。
青年哽咽道:“爹,您的病不能再拖了,就让孩儿进城去替您抓点药材吧。”
此人浓眉大眼,身强体壮,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
而在其身旁的妇人,面容消瘦,蓬头垢面。
她紧紧抱着怀中一对孩子,两个孩子似是龙凤胎,约莫五岁的样子,五官一模一样,皆是精致可爱,只是此刻脸色苍白,一副没有营养的样子。
妇人既心疼老者的身体,又自责无比的看着怀中两个孩子:“是啊,爹,小文与小武也有快三天没吃东西了,正好让当家的进城找点吃的。”
“咳咳咳……”
老者如同拉风箱一般剧烈咳嗽,等到缓和了些许才虚弱道:“宗业,秀莲,都怪爹,是爹拖累了你们,但城内早已封闭了,你又如何能够进去啊……”
老人一脸苦涩与绝望。
想他方家在青州也算是富裕世家,却因一场战乱便失去了一切,此刻如狗一般龟缩在这里默默等死。
青年深吸一口气道:“爹,孩儿可以让大黑带我进去,它擅长飞行,只需要抓住我越过城墙便够了。”
他口中的大黑,是一只体型将近一米的金雕,从小养到大,对其极为忠诚。
“大黑此前为了救我们,本已受伤,如何能抓得住你。”
老人轻叹一声:“更何况,城内必然有着守军,说不定还有仙师坐镇,一旦让他们发现你,将你射下来怎么办……”
青年沉默了。
妇人也意识到了其中凶险,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两个孩子,暗自抹着泪。
若是再想不出妥善的办法,爹的身子骨恐怕熬不下去了。
而两个孩子也会……
这时,妇人怀中的一男童天真道:“爷爷,咱们家不是还有个二爷爷是神仙吗?可以让大黑去通知他来救我们呀。”
此言一出,老人脸色大变,无比震怒道:“谁告诉你的?”
男童吓得立马将脑袋扎进妇人怀中,不敢直视老人的目光。
青年如实道:“爹,您别生气,是我告诉小武的……”
老人又气又怒:“宗业,爹早就告诉过你,你小叔之事只能你我知道,你怎么……”
“咳咳咳咳……”
兴许是激动过度,导致他再次咳嗽了起来。
青年连忙伸手为其轻轻捶着背,满脸自责道:“爹,我错了,您千万别动怒。”
等到老人缓过来后,青年想了想,忍不住道:“爹,小叔真如您所说,是仙师?”
妇人也不禁看向老人。
自她加入方家,便从夫君口中得知了方家有着一位仙师的秘密。
据夫君所说,他们方家原本是一穷农户,但其弟弟早年外出寻仙,多年前曾回来过一次,临走给了他们一些丹药,甚至还在家中的院子里埋了黄金。
而就是凭借这些金子,方家才逐渐壮大,成为了青州城中的富户。
尤其是两个孩童,眼中充斥着好奇之色。
迎上几人期待与质疑的目光,老人想了想,嘴唇颤动道:“是。”
“既然如此,为何我从未见过小叔?”青年不解道。
“你小叔修仙之心极为坚定,莫说你,纵然是为父,三十年内也就见过他一次。”老人苦笑道,目光中满是对弟弟的思念。
“当年他便对自己修仙之事极力隐藏,包括为父与你逝去的爷爷奶奶都被瞒在鼓里。”
“后来为父涉险,差点被妖道所害,是你小叔出手斩杀了妖道,才将身份暴露。”
“事后,他留下几瓶灵丹妙药与一封书信便不辞而去了,信中表明他尘缘已了,让我等当他死了,勿要挂念……”
说到此处,老人神情复杂:“当时为父心中对你小叔有那么一丝恨意,觉得他过于无情,难道修仙的代价便是要舍弃亲人?”
“可直到这些时日,为父忽然理解他当时的苦衷了。”
“你且想想,我梁国与烽国打仗,不就是上面的仙师搞出来的?”
“若是你小叔的身份曝光,不但会威胁到他,我等也会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你小叔当时的选择,也是为了我等好啊。”
老人痛哭流涕,言语中满是自责。
青年艰难点头,心中对小叔的不满也在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况且,自你小叔离开已经快三十年了,修仙界的争斗比世俗更为残酷,或许他早已身死。”
老人顿了一下,缓缓道:“纵然他没死,也有五十岁了,比为父年轻不了几岁,如今成了一个糟老头子,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呢?”
“爹,您说得对。”
青年点头道:“我们要靠自己,不能指望小叔,您好好休息,儿子去一趟城里,否则我们一家很难扛过去。”
老人嘴唇哆嗦了数下,最终看向妇人怀中的两个孩子,重重叹了口气。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这两个孩子。
……
青年交代一番,摸着黑来到城墙边上,一脸谨慎的打量了一番四周。
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后,他将拇指与食指放入口中,吹了一道哨声。
哨声划破风雪,飘向远处,却不曾惊动任何人。
不多时,一只体型庞大,宛若乌云一般的巨大金雕落在了其身旁。
金雕不停用脑袋拱着青年,无比亲昵。
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金雕右翅还有着未结痂的伤口。
青年轻轻拍了拍金雕的脑袋,忽然重重跪倒在了它面前:“大黑,麻烦你带我进城去,我方家五口人的命就指望你了,如果我死了,来世愿做寺庙佛陀,割肉喂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