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城,喜来登酒店。
老五住的是十二楼的一个单间。
郑信把车停好,跟老五一起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老五道:“你早点休息。”
“好的,五哥。”郑信转身走向隔壁房间。
老五开门进屋,关上门,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夜景。
绍城的夜晚很安静,路灯照着空旷的街道,偶尔有几辆车驶过。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烟雾在窗前散开。
刚才郑信的话在他脑子里转。
“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要有钱,好的能说成坏的,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老五吸了口烟,想起这些年在南城的日子。
他在南城是一方诸侯,是当地的大哥,不管是做娱乐场所的,还是收数的,还是放贷的,都要给他面子。
衙门那边,他有关系。
道上的事,他一句话就能摆平。
下面跟着他的兄弟,少说也有一百多号人,个个忠心耿耿。
他并不觉得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
有钱,有地位,有人脉,想做什么都方便。
可是现在,鸣哥说要漂白上岸。
他从心里没有反对过。
鸣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些年一直是这样。
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今天。
他相信鸣哥的判断,鸣哥从来没有出过错。
但这一次,他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为了洗白,他要放弃很多东西。
江湖上的地位,道上的人脉,那些灰色的生意。
南城地下赌场那一块,是他最后一个要退出的生意。
退出之后,南城肯定会乱。
新的势力会冒出来,抢地盘,打架,死人。
这些事他见得太多了。
可是鸣哥说,会乱就会乱,我们不可能一直管着。
老五知道鸣哥说得对。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江湖上。
江湖不是养老的地方。
迟早要退出来,找一条更长远的路。
可是他不知道,这条路是对还是错。
他吸了口烟,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想起了何滔远。
何滔远替杨杰潮顶罪,坐了七年牢。
出来之后,老婆孩子都被杨杰潮夺走了。
他拼了命要报仇,最后在酒楼开枪打死了杨杰潮,然后自己也死了。
何滔远算好人还是坏人?
老五不知道。
他只知道,何滔远为了报仇,什么都不要了。
老婆,孩子,命,全都不要了。
老五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了一根。
他这些年跟着鸣哥,做过很多事。
有些事见得了光,有些事见不得光。
他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也不觉得自己是坏人。
他只是做他该做的事。
他不是舍不得现在的地位和身份。
他跟了鸣哥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只是不知道,万一走错了呢?
万一鸣哥这次判断错了呢?
老五从来没有质疑过鸣哥。
但这一次,他心里真的有些迷茫。
他站在窗前,抽完了第二根烟。
外面的街道更安静了,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人行道。
老五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床边。
他脱了鞋,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
工厂开业前一天晚上。
王小雅推开门进到杨鸣的套房内,脸色很难看。
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得很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音。
杨鸣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份报表。
他抬起头,看见王小雅的表情,放下了报表。
“鸣哥。”王小雅走到茶几前,把文件放在桌上,“出事了!”
杨鸣拿起文件,翻开看。
王小雅站在旁边,说:“上面出台了碳排放和污染物排放管控新规,大幅提高了门槛。华泰纺织在黑名单上!”
杨鸣看着文件,没有说话。
文件是省里下发的正式文件,标题是《关于加强印染行业污染物排放管控的通知》。
文件里列出了新的排放标准,比之前的标准严格了很多。
同时,文件附件里有一份黑名单,列出了全省不符合新标准的印染企业。
华泰纺织印染有限公司赫然在列。
“这个新规什么时候出台的?”杨鸣问。
“三天前。”王小雅说,“今天下午我才收到消息。”
“立刻生效?”
“对。”王小雅点点头,“文件上写了,黑名单上的企业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搬迁或者整改。否则强制关停。”
杨鸣放下文件,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王小雅接着说:“我已经调查清楚了,环保衙门那边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我上次去询问的时候,对方根本没提。”
“没提?”杨鸣看着她。
“对。”王小雅说,“按理说,这么大的事,环保衙门应该提前打招呼。我们在办资产重组的时候,去过环保衙门好几次,对方一直说没问题,手续都齐全。可是现在新规一下来,华泰纺织就在黑名单上。”
杨鸣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小雅继续说:“我问过几个熟人,他们说这个新规是省里统一部署的,没有缓冲期。黑名单上的企业都是之前污染物排放一直在临界线上的。华泰纺织的设备老旧,污染物排放一直比较高。这次新规一提高门槛,华泰纺织就不达标了。”
“搬迁需要多久?”杨鸣问。
“至少半年。而且搬迁成本很高。新厂房、新设备,加起来至少要上千万。”
杨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王小雅看着他:“鸣哥,我觉得这明显是有人给我们设了个局。”
杨鸣放下茶杯,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环保衙门隐瞒消息。”王小雅说,“我们在办资产重组的时候,如果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会接手华泰纺织。”
杨鸣点点头。
王小雅越说越激动:“而且时机也太巧了。我们刚刚完成资产重组,明天就要开业,新规就出来了!”
杨鸣没有说话。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又翻了一遍。
文件的发文日期是三天前,生效日期是即日起。
他把文件放下,看着窗外。
王小雅站在旁边,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会,王小雅忍不住问:“鸣哥,怎么办?”
杨鸣转过头,看着她。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下。
“鸣哥?”王小雅又问了一遍。
杨鸣看着桌上的文件,依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