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无动于衷。
这老道之邪门,且也能看见黑土,能看见种仙观。
之前在心魔渡上那次,他差点将李十五取而代之,把自己种进土里。
“徒儿,这土黑不溜秋,丑了吧唧的,你看跟为师多配啊……”,老道一声声说着,那模样已然是沉醉其中。
“呵,这种仙观是假的。”,李十五以对方口吻,冷笑一声。
老道忙道:“为师就喜欢假的,你个不孝徒,假的都不愿意让给为师,会遭天谴……”
李十五不言,只是抬起头,盯着种仙观横梁之上那只漆黑乌鸦嘴,其有半只手臂来长,黑得尤为深邃,整体略弯,且分为上下两喙。
“鸦爷,鸦爷?”,李十五唤了两声。
这玩意儿,还是落宝银河那次,听烛从其中给弄出来的,只是其一出现,就跟认得路似的,直奔李十五而来,停在种仙观屋顶横梁之上。
一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嚎上两嗓子,只是后来,再没有动静。
“老东西,你识得此物?”,李十五手指着那张鸦嘴问道。
一听这话,老道同样抬头瞅去:“这……”
他挠了挠脑袋,满眼都是困惑之色,这一次,似真的摸不着半点头脑。
“徒儿,你知道自己爹娘是谁?”,老道忽地一问。
“呵,我怎么知道?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就被那老不死掳去了。”
“哎,徒儿你没八字,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可怜,真可怜喔……”
也是这时。
一夜轻舟,双桨惊鸿,一女子身着碎花白裙,迎风站在舟首,手中提着一盏微弱油灯,恰好照亮身下几寸潺潺流动河水。
“时雨,纵火教‘破冰’在即,虽他们此前恶名昭彰,但若是此番真能为大爻人族开路,其之功,足以问鼎千秋,乃我人族古史最恢宏,也是最值得铭记一页。”
一年轻男声语气亢奋,在白裙女子身旁响起,继续道:“纵火,纵火,原来他们纵的从来不是火,而是希望。”
“从前,倒是小觑这两字了。”
黄时雨换了只手提油灯,满脸笑容回着:“道君称纵火教好,那就是好,我一个姑娘家只会写写画画,不懂这些大道理。”
“时雨,莫要妄自菲薄,女儿身又如何?这世间真少了女子,那得多黯淡啊。”
年轻男声叹着,又道:“待纵火教‘破冰’之后,我得去给我师父乾元子,还有那些师兄弟们理理坟,好久没去看过他们了,顺道告知这一惊天喜讯。”
“我师生前那般醇善,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一叶轻舟,就这么自庙前大河缓缓而过,黄时雨瞥过眸来,满眼笑着同李十五点头致意,并未说些什么。
望着此舟远去。
李十五冷脸道:“老东西,你是不是认错徒儿了,那边的十五道君才是你的好徒弟。”
身后老道摇头:“那小子嫉恶如仇,满身凛然正气,那是因为他仅是笔下描写出来的,寄托着人美好幻想的人物罢了。”
“若是将来一天,他真在这红尘浊世中活了过来,啧啧,那可不好说了……”
“所以啊,为师怎么可能认错徒儿呢?”
李十五道:“呵,你倒是懂得多。”
老道:“徒儿,只要你把假的种仙观让给我,为师会懂得更多,且到时全部讲给你听。”
河岸边,薄雾渐浓。
那只小舟没入其中,肉眼再也找寻不到。
“有意思啊!”
“以前的黄时雨和十五道君,从来都是一起藏于虚空的,现在则不然。”
只是李十五话音刚落。
一仅有半人高身影出现在他身前,其一身宽松棕色沙弥袍,头顶九道戒疤,满身细密鳞片,肩扛古铜大棒。
语气随意道:“李十五,你和那黄姑娘真挺配诶!”
“你也是在这儿自言自语,跟虚空对话,口里骂骂咧咧。”
“她同样一人独站船头,也是在那儿跟看不见的人讲话。”
“反正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一样,都是发了疯,和莫须有的人对话。”
“般配,真的般配,所以准备多久提亲去,彩礼够不够,要不我帮你凑一点?”
眼前身影,是轮回小妖。
“你来干啥?”,李十五瞅了一眼,没好气说着。
小妖叹了口气:“哎,如今大爻闹这般大动静,我在忘川也坐不住了啊,胸口闷得慌,就想着出来看看,再顺便找你下下棋。”
“不过得说好了,每盘棋落一百子以上时,才能用棋盘砸人。”
夜漫长。
小庙之中时不时响起迎头痛击之声,砰砰砰不断,在这寂静夜里尤为清晰。
日出日落,周而复始。
人间朝暮,晚霞依旧。
轮回小妖下了一夜棋,便是离去,按它话讲,得去给世人宣扬‘轮回’之奥义,信奉来世今生。
而纵火教‘破冰’一事,愈演愈烈,已然是如火如荼之势。
当然,这仅是针对修士这一群体,对于整个大爻凡人百姓而言,这些事离他们太远,也根本无从理解。
毕竟他们寿不过百年,所求,也不过‘温饱’二字,普通百姓,向来是最容易满足的。
李十五自小庙中打坐修行,只是十数日过去,难以静下心来。
脑子中翻来覆去,都是想的种仙观,白曦镜像见爻帝发疯,假虫,纵火教‘破冰’,豢人宗说他肉臭,黄时雨,花二零,身后老道,诡异笑容……
“哎,这出了山也不轻松啊,需要计较的太多了。”,李十五缓缓睁开眸子,不由长叹一声。
不过马上,又是眸底浮现笑意。
“凡我所见,皆是刁民。”
“无论如何,比当初在漫山遍野间,时时刻刻绞尽脑汁应付那老东西好多了。”
说罢,又是取出一沓沓黄纸钱,以法力为墨,在上面书写着一句句粗鲁骂人之语,而后再一张张剪得稀碎。
“徒儿,你这是干嘛?”,老道瘪嘴问着。
“给你烧纸。”
“胡说,纸哪儿有这般烧的。”
“李氏烧纸法,为我独创。”,李十五语气一缓,“也许有朝一日,大家都会学我这般烧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