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众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自他们离开圣教的军营之后,并未火急火燎地朝着洛阳进发,而是一路且行且停,沿途细细观摩圣教的发展状况。
与福康安的谨小慎微不同,白莲教众有着圣教之人引领道路,行动自然便利了许多。
一路上,圣教的人带领白莲教众参观了圣教的煤矿、炼钢厂、兵工厂、纺织厂、造船厂、机床加工厂等。
这些工业革命的成果,无一不展现着圣教在工业领域,或者说生产力的蓬勃发展之势。
他们还见识了圣教的各类高产作物,像小麦、红薯、玉米,以及经济作物棉花等。
这些作物的茁壮成长,以及不可思议的产量,让他们对圣教的实力再次有了改观。
一亩地的产量能翻两三倍,全天下的产量是多少?
这~~~
不可计量啊。
粮食是什么,是国家之本啊,是民生之源。
有了粮食,什么都好弄。
没有粮食,万事皆休。
白莲教众于元月中旬抵达圣教疆域,然而直到二月底他们才走出山西。
在这漫长的一个多月里,他们深入圣教各地,亲眼目睹了圣教的繁荣昌盛,对圣教的实力有了更为直观且深刻的认识。
就在白莲教众终于走出山西的时候,福康安已然带领队伍踏上归程,离开了圣教疆域。
二月底的西北草原,残冬的余威依旧肆虐横行。
寒风凛冽,呼啸而过,犹如锋利的刀刃,割得人面颊生疼。
呼吸之间,隐隐能感觉到肺部被寒气刺痛。
一支由百多人组成的商队,正缓缓地在草原上前行。
骡马驮着沉重的货物,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蹄声沉闷地敲击着冻得坚硬如铁的草原地面。
驼铃在呼啸的风声中若有若无地响起,声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苍凉,仿佛穿越了无尽的岁月,为这单调而又孤寂的旅程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队伍里的伙计们,一个个都裹紧了身上旧皮袄,试图以此来抵御那无孔不入的严寒。
有的人忍不住不停地跺脚,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有的人则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眼神中满是戒备。
在这看似平静的草原上,实则暗藏杀机,马贼、野狼随时都有可能如鬼魅般出现,给商队带来致命的威胁。
护卫们紧紧地握住腰间的佩刀,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眼神冷峻而坚定,仿佛随时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危险。
他们时不时地回头查看队伍的情况,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疏漏,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
尤其是福康安的安危。
他们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要保护好商队,保护好货物,保护好主子。
这不仅关乎着他们的生计,更关乎着家族之兴亡。
福康安坐在马车上,位于商队的前方。
他目光凝重地望着脚下那冻得梆硬的草原。
寒风裹挟着沙砾,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生疼无比。
天空阴沉得如同一块巨大的铅板,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触手可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似乎随时都会倾下一场冰霜,给这艰难的旅程雪上加霜。
然而,天气的阴沉,与福康安此刻的心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此次游历圣教疆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他并未将圣教疆域全部走遍,但所到之处,所见所闻,都让福康安从心底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
明明圣教的人口数量远不及大清,疆域面积也无法与大清相提并论,可福康安却对圣教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
这种恐惧,从何而来~~~
福康安的目光缓缓落在马队驮着的各种包裹上。
这些包裹里,装着他从圣教购买的各类产品,有能在夜晚带来光明的太阳能灯,有蒸汽动力纺织机纺出来的质地优良的布,还有记录着圣教改革以来的大部分报纸,各地情况,以及精巧的蒸汽船模型等等。
为了购买这些东西,福康安不仅花光了此次兜售货物所获得的钱财,甚至还向叶绍借了大量的贷款。
如今,看着这些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福康安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深知,这些东西不仅仅是物品,更是圣教强大实力的象征,是大清所远远不及的。
而后,福康安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巴图身上。
“巴图。”
福康安轻声呼唤道,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微弱,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巴图听到福康安的呼喊,立刻驱赶着马儿来到近前。
他微微弯着腰,态度极为恭敬,说道:“主子。”
那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仿佛福康安就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福康安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
他依靠着车厢,坐在马车上,拍了拍身旁的车板,说道:“过来,坐这里,陪我聊聊天。”
福康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听到这话,巴图的瞳孔瞬间紧缩,脸上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他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整个人显得极为紧张。
他急切地说道:“爷,奴才这等身份卑微之人,哪能坐在您的身旁,这实在是大不敬啊!”
巴图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不等巴图说完,福康安眉头紧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巴图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他再也不敢多言一句,手忙脚乱地翻身下马,而后小跑着追上福康安的马车。
只是在上车的时候,由于太过慌乱,他尝试了三次才成功登上马车。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坐在福康安的身旁,而是双膝跪在福康安身旁,低着头,随时等待着主子的命令。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福康安看着巴图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眉心皱得更紧了,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厌烦。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以前,他从未觉得巴图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巴图是卑微的奴才,奴才侍奉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论多么小心,多么恭敬,都不为过。
可现在,他却觉得巴图的这种行为有些刺眼,有些让他感到不舒服。
福康安看着跪在面前的巴图,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无法平静。
他双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声叹息,饱含着他的无奈、迷茫和对未来的担忧。
寒风依旧呼啸着,无情地卷走了这声叹息,却丝毫无法带走福康安内心深处的紧张与惶恐。
此时此刻,福康安终于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
他恐惧的,不仅仅是圣教那强大的实力,更是圣教所带来的思想冲击。
大清以满族统治天下,将天下百姓视为卑微的奴才,如同猪狗一般随意驱使。
在满族得势的时候,一切似乎都还风平浪静。
可一旦满族失势,或者说,当满族不足以镇压天下各族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那些平日里恭顺无比的百姓,当真还会如同现在这般俯首帖耳吗?
不,福康安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绝不可能。
到那时候,只怕天下将会陷入一片混乱,大清的统治也将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