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慕蓉沅提及贡品之事，云琼华的眼神更深沉了几分。
沉默片刻，她忽然开口，语气含笑。
“好啊，有劳摄政王。”
“只是贡品贵重，你需加强会同馆出入监管，以防出现纰漏。”
慕蓉沅立刻行礼应是。云琼华看着他恭敬的神情，并未觉察到什么异样。
慕蓉沅说完，云琼婉的声音自官员队列中响起。
“娘娘，昨晚京郊险些失火，骆公公急调臣前往协助。”
“今日早朝前，京郊的流民，给了臣一份请愿书。”
云琼婉自怀中取出一块由碎布缝合起来的布帛，上面用碳灰密密麻麻地写着些什么。
她将布帛递给小太监，小太监又转呈给慕容昱与云琼华。
布帛上，写明了京郊百姓对柳璟的感念，下方是一个个签名，与数不清的手印。
“京郊流民皆言，柳大人爱民如子，断不可做出贪赃枉法之事。”
云琼婉顿了顿，眼眸中光芒微闪，面色显出动容。
“柳大人下狱后，流民们撕下衣角，缝成写字的布块。”
“识字的流民不多，他们便在布上印下掌纹。”
“臣见此请愿书后，万般动容，便答应替他们递交此物，请皇上与太后娘娘定夺。”
云琼华看着布帛上的一个个掌印，有大有小，有的看起来，还是孩童的掌纹。
她心脏一震，眉头不自觉骤起，抬眸望向了骆怀慎。
骆怀慎似没感受到了云琼华的目光，正垂首而立，神情莫名。
云琼华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再度望向数百块碎布拼成的请愿书，心中五味杂陈。
流民最是无辜，他们平白受朝局牵扯，无家可归，甚至骨肉分离。
云琼华的手指收紧，将请愿书紧紧攥在掌心。
她语气郑重，一字一顿地开口。
“京郊之案，必须彻查到底。”
“即日，柳璟官复原职，协助怀慎审办此案，重建流民屋舍。”
下朝后，太后的轿辇缓缓抬回了仁寿宫。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宫墙一角飞快驶离，往京郊而去。
马车里，云琼华独自坐着，她一身寻常布衣，面容也被幕篱遮住。
马车缓缓停在城郊，云琼华下了马车，走向流民居住的营帐。
没走几步，她便被守卫的两名禁军拦下。她瞥见不远处的月白身影，笑着对禁军开了口。
“奴婢是柳大人家中仆人，听闻柳大人出了大理寺便来到京郊，奴婢特来送些东西。”
两名禁军对视一眼，一人前去向柳璟通报，一人留在原地看守云琼华。
不多时，柳璟跟随禁军前来，看见云琼华的身影，他的脚步瞬间停住。
云琼华立刻迎向柳璟，柳璟抿了抿唇，偏头看向禁军，缓缓开口。
“……她的确是我府上的人。”
禁军得到柳璟的确认，便不再阻拦。云琼华跟在柳璟身后，向安置流民的帐篷走去。
柳璟负手，走在云琼华身前，脚步刻意放慢。
“您怎么来了？还……作如此装扮，这太……”
“‘不成体统’还是‘不合规矩’？”
云琼华撇了撇嘴，“要是类似的话，柳大人最好还是咽回去。”
柳璟神色一滞，轻叹了口气，声音沉下来，眉头也微微蹙起。
“……太过危险。”
云琼华一愣，而后勾唇轻笑。
“我带了暗卫，柳大人见过。”
“若是顶着太后的名头前来，听到的真话太少，看见的戏剧又太多，总是让人糊涂。”
柳璟眼眸一颤，有些讶异地望向云琼华。他正要开口，便有流民抱着孩子走到二人身边，先一步开口，声音焦急。
“柳大人，我家小子高烧不退，可怎么办才好……”
柳璟立刻将目光从云琼华身上收回，温和了眉眼，领着流民母子前去找驻扎的郎中。
云琼华跟在柳璟身后，亦步亦趋，默默无言。
从医帐中出来，又有流民不断找来。
柳璟一一解决流民的问题，眉眼含笑，不厌其烦，完全不似向云琼华奏事时那般冷淡刻板。
云琼华发现，柳璟几乎能叫出所有流民的姓名，还记得他们的家中成员。
她不自觉想起那份请愿书，心中的怀疑淡去了几分。
待到午膳时，柳璟才难得的可以休息片刻。
他带着云琼华领了粥，与流民聚在一起，把粥囫囵喝了下去。
云琼华看着手中盛满米汤的陶碗，微微有些愣神。
柳璟见云琼华这般神情，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开口。
“是我考虑不周，你怕是吃不惯这些……”
他话音未落，云琼华掀开幕篱一角，几口将粥咽下。
“比这差百倍的，我也吃过。”
“只是这粥，似乎比往日赈灾的要稠些。”
云琼华此话一出，一旁的流民便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说得对，这都是托了柳大人的福。”
“往日施粥，当官的哪有不捞油水的。只有柳大人，愿意自掏腰包给我们买米。”
“是啊是啊，柳大人又怎会是贪官，太后那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关押柳大人，简直是……”
“咳咳咳……”柳璟的咳嗽声响起，说话的百姓止了声音，出言关心起柳璟。
云琼华有些无奈，微勾起唇角，又对身边的大娘开口。
“我听说，大家还写了份请愿书，请太后释放柳大人？”
“是啊。”大娘缓缓点头，眼中已有些湿润。
“顾秀才准备了好久，听说云大人对太后有救命之恩，太后不会不听她的话，才找机会，将请愿书给了云大人。”
“苍天有眼，让柳大人能平安回来……”
大娘拉过云琼华的手，“柳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你能在他落难时还等他，也是个好孩子……”
“咳咳咳……”
柳璟的咳嗽声又响起，他握拳抵在唇边，耳朵已然红透。
云琼华睨了他一眼，他立刻低垂下头，不与云琼华对视。
深吸一口气后，柳璟抬眸看向云琼华，慢吞吞地开口。
“你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大娘立刻瞥了柳璟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
“柳大人，人家姑娘好心前来陪你，你怎么能赶人家走？”
她握紧云琼华的手，“柳大人忙，咱们不管他，大娘陪你走一走。”
云琼华被大娘拉着走开，柳璟望着云琼华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一片树叶被风吹离枝头，晃晃悠悠地落在柳璟身前。
柳璟浑身一颤，似从梦中清醒，又迅速收回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