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雨季，连绵不绝的雨，整个修真界都浸泡在雾霭茫茫的雨雾中。
自从妖女自戕，已经过去百年。
百年间九洲事迹不断，却从未忘记那个叫绫仙箩的少女。
她曾让如今的仙门盟主一夜白发，为她使用禁术，也让仙门百宗点蜡，上下为她默哀百日。
更是让那无上佛子镜音为她打坐渡化，整整一年。
幽域更是上下癫狂，讨伐仙门，搅乱成粥。
仙灵金玉锻造的座椅上，坐着满头白发，面容清冷儒雅的男人。
白发将他的五官衬得极其立体妖异，肤色极白，危险又毫无感情。
但九洲无人不知，谢扶晏为了绫仙箩疯魔了。
谢扶晏垂着眼，盯着书房内挂在墙上的画。
画上的人全是绫仙箩。
记忆中的她并未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
反而逐渐清晰，那弯弯的桃花眼，嫣红娇柔的唇瓣，雪白的躯体，攥住会轻颤的柳腰......
修仙路途漫漫，一百年眨眼就过去。
他也从原先不懂情爱的青年，到如今饱含百年情蛊折磨，思念成执的仙门盟主。
他现在的模样，是她所愿也最欢喜的样子。
可却没有来到梦里寻过他一次。
是不是怪他当初不够强，无法保护她。
他在书桌前坐下，将画卷与一叠书放进竹筐中。
两本书中，却忽然掉落无数张信纸。
“今天也是喜欢谢师兄的一天，遇见你，如春水映梨花。”
“他们都说仙魔殊途，山高路远，我却只想光明正大，与你一路相伴，等我，等我让世间所有人都接受我，等我站上足够配你的位置，谢师兄，不要小瞧我，我可是天榜第二，剑道奇才。”
“浮世三千，唯爱为晏晏山峦，你是春山，这一切就当我为遇见你提笔。”
“......”
“我遇见了一个很好的青年，眼睛如月亮般漂亮。”
“......”
谢扶晏握紧了手中的信纸，指尖颤抖。
看完了许多封书信，呼吸急促，再没了往日的沉稳淡定。
他觉得好冷，冷的刺骨。
闭上猩红的眼，男人嗓音干涩：
“阿箩......”
信纸都泛黄发旧了，这些少女满心憧憬的情愫心事，过了许多年，被发现时，仿佛撕开了愈合的疤痕，窥见了内里早就腐烂发臭的肉。
谢扶晏失神了很久。
--
冥河只有黑夜。
青色月华满地，如青霜。
“有什么好看的，几千年过去不都那样。”
身旁的少年回头看她，漂亮的茶眸满是不在意，眼尾上翘。
绫仙箩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说是少年，他通身气质却诡谲令人不自觉戒备，头戴冠冕，墨青葳袍，脚上的黑靴纹着一只流云细纹的骷髅头，背后的鸟图案她认不出来，但大概是玄鬼的标志图纹。
小说鲜少有关于玄鬼的内容。
只是寥寥几笔躲在暗处，偶尔出现在人间，也都是几千年前的事。
“你已经这样看我两次了。”
少年啧啧一声，声线从容：“还是老样子。”
绫仙箩说：“你脚上的骷髅头很丑。”
宁琢常不以为然：
“这句话你也说了两遍，真没新意。”
绫仙箩却眯眼，这个玄鬼之首似乎和她很熟？
可她记忆中根本就不认识他。
“你认识我？”
绫仙箩看他，眨了眨眼：“你是玄鬼之首，我如何认识的你？”
再者，她觉得面前的少年极具特色，若是她当真见过，一定不会忘。
宁琢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色，不时把目光落在她满是鲜血的衣服上。
“你已经死了一次了，只是你忘了。”
少年微笑的语气中满是耐人寻味，歪着头：“想看看上一次，你们俩是如何搅乱我这冥河的吗？”
绫仙箩：“......”
宁琢常忽然伸手一挥，面前的青幽冥河就瞬间变成了一片水镜。
飘渺的云雾散开，绫仙箩看到了熟悉的玄境九洲。
“这是玄境大陆，却也不是你现在所认识的玄境，你可以认为是两个分裂的世界融合，也可以当作是你的第一世。”
面前的水镜不断浮现过往，她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谢扶晏。
相识，相知、相爱、误会，决裂。
她依旧是妖，从一开始就未曾隐瞒身份，高调又张扬的接近他。
而谢扶晏却早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大人，剑修正道。
他恪守性子，她妩媚恣意，围绕在他身边，将他勾得失神。
“一千年前，神兽毕方现世，只可惜你没有契约它，后来你死了，它在九洲悲啼，五百年重新涅盘重生，成为幼兽，再次遇到了你。”
绫仙箩神情错愕，心脏剧烈收缩。
所以，她才在剑宗的藏宝阁中看到那本记载着神兽毕方的书。
并不详细，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如此突兀，原来是因为是平行世界......?
原来那就是她。
水镜画面中的男人在少女死后，搅乱了整个修真界，只为了寻找出她的一缕亡魂，仙魔也正因动乱达成和平。
她看到谢扶晏闯进了酆都，将冥河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她。
而那个时候的她，依旧在冥河迷了路，跑去和河畔边的船夫和妖魔搭话。
那是宁琢常第一次见到绫仙箩。
站在满是红莲的河畔，眼尾微挑，眼下那颗泪痣生的妩媚精致，红暗的光从她身后披洒，貌若谪仙，眉眼全是邪魔之息。
比现在的她多了几分邪性。
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真真正正的恶女，身上的血也是别人的。
看到他时也丝毫不惧，反而说不想投胎，就想在这打酱油，过剩下的日子。
宁琢常赶她走，她说自己回去了会被男人追杀，不能回，硬要赖在他这儿。
而谢扶晏也不断踏进酆都。
因此也彻底让玄鬼宁琢常记住了这夫妻俩。
宁琢常轻笑：“那一次他耗损了我几万名玄鬼手下，你确实也留了下来，说要当奴打工赔我。”
“你这么狡猾，我怎么就轻而易举信了你。”
少年边说，绫仙箩便感觉脑海中全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薄雾蒙蒙，她在冥河逗着玄鬼们玩，上一秒答应会好好打工，下一秒又毫不犹豫偷溜进轮回门。
“我要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