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淅沥沥。
整片青山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阴冷潮湿。
带着初春的寒意。
让人不由得想要紧一紧身上尚未褪下的棉袄。
当然，这只针对凡人。
以修仙者的体魄却也无需添衣。
踏踏踏。
山林间。
莫名有些蹒跚的脚步响起。
一道狼狈的身影出现在寒雨之中。
满身泥泞，秀发裹满污垢，衣衫破破烂烂。
活像个乞丐。
安琳微微抬头。
毫无生机的目光看向半山腰的小院。
掀起微弱的波澜。
她慢步上前。
走近那小院。
并未迈步进去。
而是呆呆的看着大门上尚未掀去的喜字。
不同于前些时日的鲜红。
短短一个月多，那喜字竟在风吹日晒之下褪去了颜色。
变得有些苍白。
安琳抿了抿唇。
伸手抚过那喜字。
她仍记得。
这喜字便是她和珞哥哥新婚之前两人亲手贴上去的。
那时的言笑晏晏满心期待。
此刻，竟成了阴冷死寂的风刮过她的心。
若刮骨钢刀将她的心剜成一片片。
这才多长时间。
她身边便空无一人了。
安琳是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大梦。
嘎吱。
正当她呆愣愣站在门口之际。
门被从里打开了。
灵妃从里面探出身子来。
眼见是安琳。
神色一愣。
转瞬便出了门上前来将安琳抱在怀里。
“琳儿...你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珞儿呢？”
“你婆婆呢？”
“怎的就你一人回来？”
灵妃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目光担忧又急切的看着自家几乎狼狈到极点的女儿。
她自然能看出，安琳此刻几同心死。
“娘...”
许是见到了娘亲。
安琳那已然麻木的心陡然放松，涌出积压了许久的汹涌情感。
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娘...”
“呜呜呜...”
“没了...”
“都没了...”
“珞哥哥没了...”
“我的夫君再也回不来了。”
“啊？！！”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灵妃依旧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眼中尽是慌乱和悲痛。
“别哭...”
“琳儿...”
“这不是还有娘在吗？”
“有什么伤心和痛苦都可以和娘发泄。”
“娘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灵妃强行稳住心神。
哪怕她也心神摇曳，几乎都站不稳。
可...此事最伤心的是安琳。
她作为娘亲，必须稳住自家女儿的心神。
如果她都垮了。
安琳只会变得更糟。
“莫哭了...”
“来，先进屋。”
“先洗个澡，暖暖身子，再睡一觉。”
“乖孩子...”
“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灵妃强拉着安珞往院里走去。
可还未走两步。
身后便猛地一重。
再一回头。
安琳倒在了她身上。
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她本就受了重伤。
又遇心爱之人身陨，心神受创。
能坚持着回到家便很不错了。
此刻再也坚持不住。
晕倒过去。
灵妃一下子慌了神。
手忙脚乱的将安琳抱进屋里。
她现在虽然只是凡人，但曾经毕竟是修仙者。
见识还是有的。
寻来不少养元固本以及疗伤的丹药一股脑的给安琳喂下去。
待到安琳气息总算是平稳下来。
沉沉的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
却又忙不迭的热了水给安琳擦拭沾满泥泞的身子。
擦着擦着。
灵妃眼角的眼泪亦开始滑落。
这时她才有思考的空间。
自家那上好的女婿，品性也好，对自家女儿的喜爱也好。
她都无比满意。
可就在短短时间，竟然没了性命。
作为亲近的长辈。
她也忍不住胸口发闷，阵阵抽痛。
她自己伤心也就罢了。
可自家的女儿。
远比她要更加一颗心挂在女婿身上。
爱之入骨。
安琳要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啊？
“哎哟...我可怜的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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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琳缓缓睁开眼。
瞧见天光黯淡。
外边乌云密布。
她并无言语。
也未起身。
只是直愣愣的躺在床上。
目中无神。
像是一块死木。
“琳儿...你醒了？”
“感觉身体如何？”
“若是有哪里不适，可要和娘说！”
温柔到谨小慎微的声音响起。
灵妃慢慢靠近过来，仿佛再害怕加重一丝语气，便会引来安琳的崩溃。
她眼眶通红，显然之前哭了很久。
“娘...”
“珞哥哥呢？”
“他去哪里了？我怎么在娘的房间里？”
安琳转动眸子。
似在和灵妃说话，又似在和空气对话。
灵妃闻言神情一愣。
随后便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安琳面容也逐渐由面无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她声音嘶哑。
嘴角露出一丝比哭更难受的笑。
“娘...”
“你为何就不肯骗一下我。”
“告诉我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珞哥哥其实没有离开。”
“他依旧还在这里，在我的身边。”
“哪怕...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自欺欺人...我也是愿意的...”
“你为什么就不肯骗我一下...”
“琳儿...娘能骗你一瞬间，还能骗你一世？”
“你终究是知道那个残酷的现实的。”
“不用骗自己了...”
“从虚幻回到现实的那一瞬间，你只会更加痛苦。”
灵妃红着眼，心如绞痛。
“既然平安回来了。”
“那便不要想那么多了...”
“人生就是这般...充满苦痛。”
“熬一熬忍一忍便过去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
灵妃知道。
自己说这样的话，有些过于无情了，而且她自己都不会相信这种话。
可她必须要说。
她不忍看到安琳再继续痛苦下去哪怕一秒钟。
安琳没有回应她的话。
只留下一片沉默。
但她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放不下。
她不可能放下。
灵妃早有预料。
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俯下身子抱住安琳。
“既然放不下。”
“那就哭一场吧。”
“发泄出来就好。”
“那样还能好受一些。”
安琳依旧沉默。
眼眸彻底没了光亮。
像是死物躺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