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孟笙立即将心绪收拢,眸光一定,知道他这是带着答案问问题。
静谧了几秒后,空气里响起她低低的笑声,直言不讳道,“她说,你喜欢我。”
周遭的一切好像又被按下了暂停键。
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傅谌的心脏莫名被狠狠抽动了下,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刀像剥洋葱一般将他的心一点点剖开,露出血淋淋又有些阴暗,见不得光的里面。
他垂首轻蔑地扯了扯唇角,片刻才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声。
但风是往孟笙那边吹的,把声音也吹过来,她还是听见了。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弯曲,却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她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淳厚又放松的声音也飘进她的耳朵里,“本来应该由我亲口和你说的,至少……正式一点,但没想到这个开端是由叶舒乔挑开的。”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惋惜的。
偏偏是叶舒乔这个无关紧无关紧要的人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了。
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这么干脆又爽快地承认了,孟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红唇嗫嚅了片刻,才出声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
傅谌敛着眸光,似是在回忆。
他记得,起初对孟笙的感觉,只是想她适合给缈缈当妈妈,后来,什么时候真正动心的来着?
已经想不起来了。
“其实也不重要了。”他侧头看她,“你和裴绥复合了?”
闻言,孟笙也偏过脑袋看他。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和尴尬,也不用躲我,以前怎么样现在也怎么样,话说开了就好,现在说出来,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意,挺好的。”
和裴绥比,他没有赢面。
她的人生里,只有裴绥这个单选项。
虽然还想再挣扎挣扎,但他心里很清楚,都是没有异议的。
与其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不如现在及时止损。
傅谌望着她,笑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恭喜,好……现在也不晚,恭喜。”
孟笙回望着他,心情也有些复杂。
傅谌的喜欢,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时之间,竟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比较好,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都显得轻于鸿毛。
傅谌大概在她那双沉静又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杏眸里看出了她此刻的复杂。
他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缓声道出自己对她仅有……仅能有的祝福。
“我希望你幸福。”
话不多,但意思很明显,言尽于此,唯有祝福。
刚开始要拿起这段无法见光的暗恋时,挺轻松的,毕竟是抱着别样的目的靠近的,但后来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
最主要的是他的心变了。
现在想要放下,还真有点沉重,还夹杂了一丝他极力想去忽略的痛意。
成年人的得失,都是权衡利弊过后得下的结论,更何况到了他这个年纪。
有些东西太过于执着,容易将那份喜欢和心动变成执拗,最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而且,他也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要玩那些爱得死去活来,山无棱天地合的轰轰烈烈爱情。
所以,有时候决定要放下,就在一瞬间。
就在下午和叶舒乔谈话时的一瞬间。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觉得前路渺茫,他没有希望,不如放手好了。
反正他也努力过了,虽然努力的方式并不光明磊落。
而今,他倒是希望那些不光彩的手段,都埋藏在今晚的星空之下,永不再见天日。
至少,保持住最后一丝体面。
错了,就是错了。
输了就是输了。
他不辩解,不否定,都认。
又或者是当局者迷,叶舒乔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提醒了他一句,“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再孟笙心里留下比裴绥还要深的痕迹了,她的心和眼睛,就这么点大,能装下裴绥已经尽力了,傅谌,你认清事实吧,你和孟笙是不可能的,当然,我和你倒是有可能,只要你答……”
她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傅谌直接打断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他和叶舒乔算是属于同一类人,但细分之下,又有很大区别。
他对叶舒乔的拒绝一切取决于,她对缈缈没有丁点真正的怜爱之意,就算没有怜爱,但起码的善良要有。
他不希望自己娶进来的妻子,害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孟笙听着他的话,心绪再次百感交集,她望着傅谌,郑重又诚恳地说,“我会的,谢谢你。你值得一份完整、双向奔赴的感情。”
她声音清柔,像山涧的清泉,叮咚悦耳。
拂在耳畔边确实有种淡淡的清凉感。
傅谌睨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好一会,朦胧的余光里映出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他聚焦视线往远方扫了眼便收了回来。
轻轻笑了声,“借你吉言,不过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端看缘分,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有缈缈在就足够了。”
说着,他站起身,张开手臂,“为我画上句号吧。”
由她亲手画上。
从此,只是友,不谈感情。
这段还从未开始,便已无疾而终的感情,庆幸他有开口的机会。
没有收到回应和想要答案,是可惜,是遗憾,可人生,总该要有遗憾来丰富,来填充,不尽然十全十美才是最好的。
九全九美,其实也不赖。
他这般坦荡,孟笙也不好扭捏,笑着走过去和他抱了抱,“谢谢你的坦诚,也谢谢你的青睐,让我们成为彼此星图上相互辉映的光点吧。”
傅谌微怔,心神动了动,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夜色中缓缓踏进光亮里,越来越近。
光点吗?
嗯,也是。
有些星星注定不会落入他的庭院,但这不妨碍他仰望她照亮夜空。
他生命出现过一束短暂的光,曾照亮了他的心扉,只是,最后的最后,他和那束光,被命运安排了不同的道路。
放弃,很突然。
但梦醒,并不突然。
一切都是有征兆的,以前被他忽视,如今被他重视而已。
夜晚的风来了又走,阑珊的霓虹渐明渐亮。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花多少时间,也没太多深奥和意难平。
只是两条平行的线继续平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