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人马朝着同一个方向赶来。
已经抵达的沈司遇和程铮。
正在路上的救援队和监察司众人，以及亲自过来主持救援任务的刘局刘正源。
从都察院门口一路狂奔的白衣队伍。
除了孙婆婆和另外几个老人上了年纪跑不动，以及几个小孩被大人留在最后，其他人都朝着景岸码头拼命狂奔。
还有急红了眼的陈燕铃。
这个向来僻静人少的码头，这个昏暗荒凉的江滩，第一次灯火通明，迎来四面八方奔来的人。
噗通——
噗通——
一个又一个人跳进江水里，水面溅起来的褶皱没有抚平过，接连不断的气泡冒上来，夜色越来越重，可江滩边点起的灯越来越亮。
……
医院里。
许温卿数十遍看向自己的腿，那里缠了厚厚一圈的纱布，可缺失的一截小腿，在空荡荡的裤管中极为明显。
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哪怕她在季家后山的鳄鱼池里捡回了一条命。
被季家的手下丢进鳄鱼池时，她拼命挣脱，拼命逃跑，那份恐惧无法形容，直到她被一条鳄鱼追上。
再度醒来时，她就已经在医院了。
身边是眼睛红肿，憔悴不堪的佟姨。
“还活着就好。”这是她醒来后，佟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许温卿没有回应，她一向娇气，可这次竟然没有哭。
佟姨揭开保温桶的盖子，将炖好的汤递到她面前，“喝点吧，养好身体才最要紧，过去的都过去了，啊，别想了。”
可是怎么过去呢……
她过不去。
许温卿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妈，是谁救了我？”
“监察司的人，他们赶去的路上，在路边发现的你。应该是季家不想闹大，所以在监察司插手后，就把你捞出来丢在了路边。”
“哦。”
“好了快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佟姨摆好饭菜，轻声催促。
无论许温卿之前做了什么蠢事，但事已至此，佟姨连责怪的力气都没有。
许温卿动了筷子，虽然没吃多少，但这乖乖吃饭的模样，仍旧让佟姨一阵心疼。
等佟姨收拾了桌板要去洗饭盒时，许温卿道，“妈，我想出去逛逛，你去借个轮椅来好不好？”
佟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了，“好。”
不多时，许温卿坐上轮椅，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要坐轮椅的事实，还开玩笑的说了句，“没事啊，以后还可以装个漂亮的假肢，对吧妈妈？”
佟姨别过脸去，擦了擦眼泪。
要是许温卿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像以往一样骄纵任性，佟姨都不会这么难过。
可她越是这么平静乖巧，越叫人心碎。
许温卿自己摇着轮椅往外面走。
可去的方向，是姜星的特护病房。
“你要干什么去？”
佟姨头皮发麻，立刻就想要阻止。
许温卿歪了歪头，咯咯笑道：
“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去看看姜星姐姐，你也要防着我啊？再说了，那特护病房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守着呢，我又能做什么？”
佟姨劝解道，“妈推你去楼下走走，好不好？”
许温卿叹气，“好吧……”
可偏巧就在这时，护士过来喊家属，也不知道是要签字还是医生那边找，佟姨匆匆道，“我去看看，你就在这里，别走远啊。”
“知道啦。”
许温卿乖巧应答。
可在佟姨走远后，她脸上的笑尽数收起。
转过身时，许温卿嘴角勾着讥讽又嘲弄的弧度，心情极好地朝着那间特护病房走去。
护工刘大姐刚好看见许温卿过来，脸色不太好看道，“你来做什么？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许温卿坐在轮椅上，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但在推动轮椅之时，许温卿微微弯腰，放在腿上的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上面响起的新闻播报，正是有关于姜晚被沉江的片段。
外放的音量足以传进病房内。
一字一句，全都是姜晚的死讯。
满城轰动的现场直播，许温卿早就看到了。
她对季家的倒台并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救下她的是监察司的人，而不是姜晚。
当时，姜晚明明可以救她的，却不顾她的死活。
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没了一截小腿？
许温卿咯咯笑着，弯着腰捡起手机，“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嘴上说着手滑，可那代表着姜晚死讯的新闻，被她放了一遍又一遍。
刘大姐可算是看出来了，许温卿就不是个东西！
没见过这么恩将仇报的！
“tui——什么玩意儿，滚远一点！”
刘大姐狠狠啐了一口，可这里是医院，许温卿又只是在过道走廊上，想赶也赶不了，她只能砰一声将病房门关上。
可当刘大姐转过身时，只见病床上那个昏迷了五年之久的植物人，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