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母子阋墙
"；你说什么？香玺竟遭人刺杀？”朱允炆指尖如钩，深深嵌入紫檀御案，洪武年制的龙纹雕镂硌得掌心血痕隐现，恰似他此刻翻涌难平的心绪。
此讯仿若惊雷，轰然炸响在朱允炆耳畔。刹那间，他双目圆睁，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瞳孔急剧收缩，似要将这令人惊惶的消息狠狠攥紧。手中朱笔不受控地“啪”然坠地，与此同时，蟠龙烛台上的九枝连珠灯骤然暗了一瞬。那晕开的朱砂在《北平战策》奏折上蜿蜒洇散，恰似鲜血肆意蔓延，无端添了几分不祥与惊惶。
朱允炆满面怒容，脸上肌肉因盛怒而微微抽搐，猛地拍案而起。这一拍，力道惊人，震得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纷纷散落，恰似寒冬中簌簌飘零的雪花，在空中无序飞舞，仿若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的无声陪葬。
“陛下，千真万确。晚路适才匆匆前来通报于臣。他言香玺姑娘并无大碍，似那来者只是意在恫吓。”
小千子呈上的刺客留书，在烛火映照下显出诡谲纹路。洒金宣上字迹，竟是以孔雀胆与白矾书写，遇热则浮凸如浮雕：“远离陛下，否则取你性命。”
窗外惊雷突起，震得殿角十二鎏金编钟齐鸣。朱允炆五指不自觉收紧，将留书捏得粉碎。他强抑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声音仿若从牙缝中挤出：“可曾查明是何人所为？”
“晚路称，那贼人行事极为诡秘。晚路正要追击，他却如鬼魅般瞬间四散而逃，消失得无影无踪。晚路不敢轻易离开香玺姑娘，生怕她再有闪失，故而未曾追出。目前实在难以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小千子垂首，声音愈发低微，生怕触怒此刻盛怒之下的朱允炆。
朱允炆顾不得往日的沉稳和帝王的矜持，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心急如焚，略作思考后，便沉声下令：“摆驾，速往玺院！”声音中透着坚定，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朕要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片刻都不能耽误！”
小千子见朱允炆决心已定，心中焦急万分，急忙上前，压低声音，言辞恳切且带着几分惶恐：“殿下，此刻夜深人静，宫中四处皆是吕后与大臣们安插的眼线，这些人暗中窥视，无孔不入。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大作文章。此时贸然出宫，实非明智之举，殿下万金之躯，如此行事恐遭天下人诟病，还望殿下深思啊！”说话间，他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朕顾不得这许多了！”朱允炆强抑心中怒火，大步朝宫外走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香玺可能面临的危险，每一幕都如一把锋利无比的重剑，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头，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恨不得立刻替她承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他内心焦急的呼喊。
刚出乾清宫门，朱允炆便迎面遇上前来的吕后。吕后身着华丽的服饰，仪态端庄，神色却令人难以揣测，她不慌不忙，轻声问道：“殿下，这是欲往何处？”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心绪，他心中明镜似的，吕后此刻现身，定是对诸事了如指掌。遂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恭谨言道：“母后，儿臣适才闻知香玺于宫外竟遭歹人刺杀，心中担忧，想前往探望。但儿臣今日必定回宫，决不耽误明日早朝。”言罢，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恳切，努力将内心的焦急与愤怒隐匿，极力维持着语气的恭顺与平稳 。
吕后莲步轻移，缓缓向前，面上神色未改，声音却冷了几分：“陛下此番心急如焚，是觉着香玺如今的处境还不够凶险？执意前往，莫不是想让她陷入更深的危局，火上浇油不成？”言罢，她微微眯起双眸，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锋芒，每一个字都似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
朱允炆听闻吕后之言，周身气息一滞，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与难以置信。旋即，他定了定神，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吕后，一字一顿道：“母后此言，究竟是何意？莫不是……香玺此次遭人刺杀，竟与母后有关？”话落，周遭空气仿若瞬间凝固，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怀疑，久久回荡在殿内。
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一直以来，对香玺百般刁难、步步紧逼之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位母后？想到此处，朱允炆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骨节泛白，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再也无法被理智压制 。
吕后仿若闲庭信步般悠然止步，周身仪态尽显雍容。她皓腕轻抬，手中佛珠被缓缓捻动，那每一下轻柔的转动，却好似带着无形的力量，一下又一下，精准地拨弄着朱允炆紧绷的神经 。
听闻朱允炆的质问，她神色依旧安详，唯有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浮现无辜之情。紧接着，她启唇，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哀家忝居后宫之主，一言一行，皆为皇家表率。又怎屑于此等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朱允炆心中怒意骤生，然而他强抑怒火，身形稳稳向前迈出一步，双眸之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质疑，他定了定心神，而后恭敬地俯身行礼，竭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且恭谨：“母后尊前，儿臣岂敢无端猜忌？长久以来，母后一心祈愿儿臣与恩惠早日绵延皇室血脉，稳固国之根本，对香玺多有不满，儿臣心中自是洞若观火。若不是母后，儿臣实在想不起还有何人会有此动机？”言毕，他缓缓直起腰身，目光紧紧凝视着吕后，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唯有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在静谧中肆意蔓延，所有人都屏气敛息，静候吕后的回应 。
吕后抬眸，见朱允炆满面激愤，周身气息紊乱，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瞬间笼上一层肃穆之色。她垂眸，长睫轻掩住眼底的算计，心中早有预判，朱允炆的怀疑不过是她棋局中的既定步骤。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藏于平静面容之下，刹那间，神色已平静如水，恰似一潭幽渊，令人难以捉摸。她款步上前，轻轻握住朱允炆的手，声音温和，却暗藏力量：“皇儿，既然你一时思绪纷乱，想不起来，那便由哀家为你细细忆起。你可还记得香玺离宫那一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在，你当着众人的面，亲口应下了哀家的要求。可如今已过去许久，你却迟迟未履行诺言。你一心宠溺香玺，将皇后冷落在旁，皇家的声誉与颜面，你全然抛诸脑后。你如此宠妾灭妻的行为，已然让诸多忠臣良民将香玺视为祸国殃民的妖孽。你可曾思量过，多少人早已恨不得即刻将其除之啊！”
吕后此语条理清晰，犹如坚不可摧之壁垒，毫无疏漏之处。朱允炆纵有满腹狐疑，却也难以觅得半点驳斥之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顺承吕后之语意，强压心头之愤恨，开口问道：“母后，话虽如此，可现今香玺已然出宫，本应远离这朝堂纷争之漩涡。此时还有人加害于她，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吕后身躯挺直，神情冷峻如冰，其朱唇轻启，声音蕴含千年之寒意，字正腔圆地言道：“只要你一日未能与皇后孕育皇嗣，天下臣民便会坚信，你为那妖女所迷惑，沦为昏聩无道之君。她无论置身何处，皆会被视作蛊惑君心之祸水。”
此语恰似一道道锐利冰棱，刺破静谧夜空，令朱允炆毛骨悚然。在纷乱思绪中，他似寻得一线头绪。他蓦然领悟，吕后此番言辞，实则是在不露声色地警示自己。她欲使自己知晓，即便此刻竭力揪出此幕后黑手，亦不过是冰山之一角。等待着的，将是下一个、再下一个隐匿于暗处之敌人，彼等犹如潜藏于黑暗深海之汹涌潮水，源源不绝，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将他与香玺全然吞噬。
吕后见朱允炆沉默不语，继续穷追不舍，毫无退缩之意，仿若在宣读不可变更之诏令：“现今之局面你已了然于心。哀家不知是何人行刺香玺！唯一之解决之法便是你尽快与恩惠育有子嗣，如此既能堵住众人之口，使朝堂稳固，亦可保香玺平安。否则，她日后之日子，恐将危机四伏，届时即便哀家欲保她，亦回天乏术！”其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话语中尽是威胁，宛如向朱允炆下达最终之通牒。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缓缓抬首，眼中燃烧着无畏的火焰，直直撞进吕后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中。刹那间，他眼眸里闪过复杂神色，怀疑、愤懑交织。吕后若有似无的笑意，话似关切的嘱托，此刻细品却满是威胁。这些话如冰冷的蛇，顺着耳道钻进心底，令他浑身泛起寒意，也笃定香玺遇刺与吕后脱不了干系。
香玺是他的珍视，也是软肋。投鼠忌器，他不敢贸然行动。吕后的敲打，像一记重锤，将残酷真相摆在眼前：只要他不屈服，黑暗中的势力就会如索命恶鬼纠缠，用无尽耐心和阴狠手段，逼他放弃坚守，乖乖就范。
想到这里，朱允炆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但他也清楚，在这深宫中，权力的天平早已倾斜，他想要保护香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与坎坷。
“母后，儿臣已明晰您的用意。恳请母后莫要再步步紧逼。”朱允炆挺直脊梁，竭力维系着帝王的威严，即便此刻如履薄冰，他也不愿即刻展露怯意。他倾尽最后一丝决然，目光坚定地望向吕后，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声线里，却难掩疲惫与无奈，恰似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却仍在奋力挣扎。
知子莫若母，吕后目光如炬，一眼便捕捉到朱允炆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得意，暗忖时机已到，该给他个台阶下了。转瞬之间，她脸上的寒霜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慈爱温和的神情，语气也由先前的冷硬化作了苦口婆心的劝导：“皇儿啊，哀家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是为你谋划，亦是为香玺考量。你切不可被一时的冲动蒙蔽心智，日后追悔，徒留遗憾呐！”
言罢，她缓缓抬起手臂，动作轻柔舒缓，那抬手拂袖的姿态，尽显贵气与优雅，可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冷若冰霜。紧接着，她身姿笔挺，仿若一尊不可撼动的雕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朱允炆僵立原地，满心的愤怒与无奈翻涌交织，望着吕后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只觉自己如一叶孤舟，漂泊在茫茫大海，周身被孤寂与不甘紧紧包裹 。